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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堂(一)(1 / 3)

“栽花小姐瞌困来,半掩房门懒去开,朦胧睡里,情人自来,裙腰偷解,把奴……”

望江楼的雅间内,乐声戛然而止。

谭峤摔了酒盏,方才唱歌的琵琶女忙手按四弦,止了弦音,慌张行礼。一旁斟酒布菜的女子也放缓了动作。

谭峤起身向上首的男子赔笑道:“俚俗艳曲污了尊耳,我自罚一杯。”

他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甩袖对战战兢兢的琵琶女道:“再拣好的唱来。”

琵琶女福了福身,觑见男子眉间微蹙,凤目低垂,素衣纤尘不染,真不似混迹于秦楼楚馆的红尘客,倒像是九重天外的月中仙。

她于是换了首不甚露骨的,轻拢慢捻起弦唱道:“吹开池面像个明镜台,小姐梳妆照粉腮,忽然想起,情人不来,懒梳云鬓,闲却凤钗[1]——”

一曲未毕,又被谭峤打断,“罢罢罢!请沈小娘子来。你们这望江楼便只有她的琵琶或可一听了。”

他示意女子给柳昭斟酒,眼见贪墨案结,柳昭不日便要回京复命,安平侯府承了他的人情,自要好生招待。若能讨得柳昭欢喜,顺便在手中捏个他的把柄自是最好,未料今日这望江楼的歌姬这般不中用,唱出来的曲儿竟没一句能入耳,反下了他的面子。

柳昭颔首一笑,面上仍是淡淡的,谭峤心中不免鄙夷,此人到了这里,竟还假作正经。他心下暗笑,稍后吃醉了,美人在怀,且看他如何作正人君子。

只见旁侧女子斟酒的动作一顿,笑道:“二公子醉了不是?棠儿姐前日里伤了脚,恐怕不好挪动。”

谭峤摆摆手,“又不是伤了手,弹首曲子又有何妨。”

女子仍是为难,踟蹰着不肯出门,柳昭见状淡声替她解围,“既是如此,终是我无缘,二公子不必强求。”

谭峤这回是真动了气,若今日叫不来沈棠,倒显得是他无能了,于是便将筷子搁下来,冷道:“你只说安平侯府的谭峤点她唱曲儿,问她来是不来?”

女子不敢再驳,诺诺退出门外,却被柳昭叫住。

他笑着对谭峤道:“二公子不可,公子今日邀某玩乐,并不是为听怨曲。”

谭峤转念一想,那沈棠有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当年鸨母强逼她唱曲儿,险些闹出人命,若强拉她来,今日被她一闹,反而尴尬。

正要接过柳昭递来的这个金贵台阶,却见他转头对那女子道:“劳驾姑娘传话,沈小娘子闺名讳棠,想来令尊酷爱棠花。某愿以赤金红玛瑙打一对海棠步摇相赠,只是不知打作西府海棠还是垂丝海棠?”

那女子犹豫着退下,谭峤再看柳昭,还能面不改色邀他吃酒,更觉他面上正经,实则也是个风流种子。

沈棠一个烟花女子,自恃才高,目下无尘,要动她的心,送礼既要贵重,又不能只有贵重。以赤金红玛瑙作海棠步摇相赠,既贵重又费心思,若非久在风月场中浸淫的人,一时焉能想到这些?也罢,此人既好酒色,便不怕拿捏不住他。

思及此,谭峤更加殷勤,见无人伺候布菜,亲自替柳昭添了羹汤。

少顷,先前出门的女子欢喜地走进来,搀扶着一个秋香色罗衫的美人,怀抱琵琶,身姿娉婷,上前盈盈一礼。

谭峤定睛一看,不是沈棠又是谁,当即恭维道:“这望江楼沈小娘子是出了名的难请,还是柳大人有心,才得美人青眼。”

沈棠杏眼微抬,看了柳昭一眼,旋即落座拨弦,曲调柔美含蓄,平和婉转,谭峤才辩出那是《卜算子》,便听她唱道:

“借问陇头梅,春信知期否。已是枝头雪尽销,空对寒烟柳。”

谭峤忍不住抚掌赞好,柳昭亦击箸相和。

沈棠素手拂弦,琴音如玉珠走盘,嘈嘈切切,她再度启唇,虽神情淡漠,眸中却隐隐有水光闪动,一如女子思慕情郎,声调万般缠绵。

“何事苦归迟,一任红妆瘦。若待林花逐水流,却道春难久。[2]”

曲罢,柳昭久久不语,谭峤觑着他的神情问道:“如何?沈小娘子一曲可值得大人这一对步摇?”

柳昭似是才回过神来,轻笑道:“姑娘技艺高妙,一曲岂止万金,我承诺的首饰,不日便遣人给姑娘送来。”

沈棠起身道谢,谭峤见她今日识趣,心下欢喜,一拍脑袋道,“哎呀,沈小娘子还未答,是要西府海棠还是垂丝海棠。”

沈棠淡淡道:“垂丝海棠到底失于柔媚,不若西府海棠明艳……”

一语未毕,谭峤拍起掌来,“极好!极好!我亦深觉西府海棠更加衬你。”

他有意撮合二人,说着便看向柳昭,“大人以为如何?”

柳昭微微颔首,“便依沈姑娘的意思。”

他略作停顿,又道:“姑娘可会弹《鹧鸪天》?”

谭峤见状,心道柳昭果然有意,忙代答道:“这个容易,你且唱来。”

沈棠目视柳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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