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已不如前朝那般分明,各处都有商贩竭力吆喝着,热情向路人介绍自己家的小玩意儿。
晌午的晴空烈日就像迅速散场的盛宴,未时以后乌云直上,将日头遮得严严实实,空气中满是暴雨将至的沉闷。
香摊旁路过一个负手的清冷公子,被那摊主拦下,硬往怀里塞了两个。那人一时间不知所措,接着就见摊主伸手冲他要钱:“小郎君,十文钱两个,谢谢您嘞。”
岑道:“……”
他无奈道:“强买强卖,你这是什么道理?”
摊主“嘿嘿”笑着,冲旁边挤眉弄眼。岑道一转头,就瞧见了云柳楼的大门。
“瞧您神色匆匆朝云柳楼走,是赶着去见姑娘吧?您带上我这香囊,到时候送姑娘一个,再甜言蜜语两句,保准哄得人儿心花怒放……”
岑道闭了闭眼,叹口气从钱袋里摸出十枚铜钱。那摊主收了钱,又笑眯眯递上另一只珠钗:“郎君大方,您再瞧瞧我这钗……”
岑道当机立断,转头就走。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腹诽着“世风日下”的岑世子冷着脸走进了更加“世风日下”的云柳楼里,握了握腰间佩剑,再次狠狠闭了闭眼。
都道楚都繁华,而楚都里最繁华的地方便是云柳楼和九味阁。
云柳楼是青楼,九味阁是酒楼食肆,都在凌华大道上。整条长街唯有这两处,即便夜里也灯火通明,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能来吃喝玩乐。
“哟世子爷,好久没来咱们云柳楼了?”有姑娘识得他,冲他抛了个媚眼,用帕子捂着嘴不停地笑,“王小公子在三楼雅间喝酒听曲儿呢。”
云柳楼有三层,入目满是白得晃眼的香肩手臂,这个时辰人还不算多,只有部分嫖客在听清倌唱曲儿。一楼有戏台子,平日里最热闹便是此处,晚上会有头牌去唱曲儿献舞,台下起哄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有人掷花、掷铜钱碎银。
但能做到楚都最大的青楼妓院,云柳楼靠的绝不仅仅是以“色”侍人。
清倌卖艺不卖身,个中翘楚的头牌花魁更是以才学闻名,达官贵人莫不趋之若鹜。据说几月前新得花魁那位,便是恃才傲物之人,先不说才学究竟如何,光是那传闻中绝色的面容便足以令人心神驰往。
岑道的表弟王放谨,是这云柳楼的常客。
王放谨生母是武安郡王妃的亲妹妹,嫁给礼部侍郎王常叶后诞下一子,但缠绵病榻没几年就去世了。
王常叶身体也文弱,但两人却生出了上蹿下跳胆大包天的一个王放谨。
礼部侍郎不是什么有油水的位置,王常叶雇不起护卫抓儿子,因此岑道还未任国子祭酒时,就常受舅舅嘱托替他逮儿子,后来次数多了,就连老鸨龟公都认得他了。
“多谢。”岑道淡淡道。
不管来多少次云柳楼,他总像是个进了盘丝洞的唐和尚,微垂眼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等到穿过三层楼的姑娘们出现在雅间门口的时候,岑道已经头戴鲜花怀里还被塞了一堆帕子了。
岑道摘了耳旁鲜花,又将帕子捋捋,一起整整齐齐放在门边。而后又仔细理了理衣衫,才很礼貌地敲门。
“谁啊?进来!”
然后他很礼貌地哐一脚把门踹开。
“哥你来了?来来来,陪我喝一杯!莺莺,给我哥满上!”屋内少年醉得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只穿了中衣坐在那里。
世风日下。
岑道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眼皮都不带动一下:“舅舅有命,让我将你带回去。”
王放谨不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近他,一把拉他坐下,笑嘻嘻道:“哥你着什么急嘛,你都好久没跟我玩了……”
岑道不应他,小少爷只好转身摇摇晃晃地找那些莺莺燕燕去了。岑道只得坐在一旁,似乎准备等小少爷清醒些再叫人。
屋里满是甜腻呛人的脂粉气,岑道刚开始还能和尚入定似的端坐,后来实在是坐不住,便说想换个地方。
王小公子只道两边都是雅间,他全包了,没人。
然后冲着左边眨了眨眼。
于是岑道便起身,绕到了隔壁左侧那间去。
甫一进门,便瞧见谢听风、相月白和云柳楼楼主三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他默不作声地进屋把门关上,听了听外面动静后才走到桌边。
相月白本怕来这地方为难了堂堂国子祭酒,没成想他还挺轻车熟路。
“王小公子人挺有意思的。”她憋着笑,“我在这屋听了半天了,只喝酒听曲儿,一点也不乱来,挺好。”
闻言,岑道也笑了一下:“他哪敢乱来,否则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朝中都传岑祭酒瞧着不好相与,不近女色不苟言笑,上任后累跑了一学堂的女学子。
又因他的“三不收”得罪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