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着只是教导,可相月白知道,这是岑道借着这堂武学课试探她的武功水平,并全面分析了她独自外出是否周全。
行吧,她不情不愿地想,不愧是北境军曾经的代统帅,条条客观在理,挑不出一点错处。
而经过这一堂课下来,其他学生对相月白的态度也有很大改变,起码吴如一等武将世家的公子友善的态度已鲜明,而郭隽为首的曾与周云达交好的相党子弟尚疏远。
小小的国子监,竟也隐约可见朝堂党争的雏形。
虽然相月白并不在意其他人对她的看法,她来到国子监只是为了虞裳一人,但其他学子能以礼待她,她的日子倒也能好过些。
于是课休时应了吴如一等人下次比试的邀请,打算借着这些有实战经验的公子们给自己五年前的身体提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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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气从镂空香炉中袅袅升起,被樟木槛窗格成一道一道的金光,也将氤氲烟云镀成一道道的金雾。镶金带银的碗筷随处可见,奢侈可见一斑。墙上挂着文人字画,角落里湘竹交相辉映,瓷瓶亦题了诗句,别具风雅意趣。
九味楼,名满天下的楚都第一酒楼,贩夫走卒,名门贵胄,皆趋之若鹜。
包间内,谢澜磕着瓜子捏着花生,垂下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便听见九味楼伙计满脸笑的迎客掀帘:“大公子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日得闲可得多吃些。”
谢澜扔下瓜子花生,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撩袍地走了进来。
“唷,这不是日理万机的郭少卿么?终于得空吃我一顿饭了?”他笑道。
那人连连拱手作揖:“清池别笑话我了。”
来人正是鸿胪寺少卿,郭峤郭云栈。
此前在国子监,谢澜当郭隽的面说的他与他兄长郭峤是旧识,并不是糊弄他,是真的相交甚笃。
早前郭峤知云州,尚未有什么斐然政绩,在酒楼与至云州办事的谢澜恰好凑到一桌,彼此不知身份,却相谈甚欢。
后来谢澜为着自家门派的铺子上了一趟衙门,与郭峤大眼瞪小眼许久,最终相视一笑。
三年前郭峤擢升鸿胪寺少卿,调回都城来,谢澜才与他见面多起来。然二人见面多是喝酒饮茶,不谈政事,不问立场,彼此引为君子之交。
“今日我做东,想吃什么自己点。”谢澜招来伙计,待郭峤报了几个菜后,自己又点了几个带走的菜。
“又是给你师弟师妹点的?”郭峤笑着看他,“如此好的大师兄,我都想拜入你们门下了。”
谢澜摆摆手,权当他揶揄自己。他告诉过郭峤自己出身江湖门派,却没提过谢听风的具体身份,所以郭峤没什么顾忌,时常拿他这个大师兄像老妈子一样说笑。
“那日在国子监,还多亏了二公子高义,说好要请你们二人和岑祭酒的,岑祭酒公务在身,你也推三阻四……你看你,也不带二公子来?”
郭峤忙道:“清池又笑我了,凡你相邀,我何时推三阻四过?你也知道西诏使者进都了,前些日子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半夜三更还得爬起来去收拾烂摊子。”
他摇摇头:“至于我那二弟,听见岑祭酒的名讳,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敢来?今晨还跟我耍混,说若是岑祭酒问起他,就说他死了!”
谢澜闻言大笑,“那今日便你替他们二人多吃两份的饭吧。”
郭峤哭笑不得,给二人满上酒盏:“行,我吃。要我说就咱们兄弟二人也挺好的,小隽还小就知道闹腾,那位世子爷又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他单是坐在那不说话,我都怵。”
“我倒觉得还好。”谢澜奇道,“我师妹在国子监,因此也见了几面,不像传闻中那般不讲情面。”
提及此,郭峤便了然了:“非是说他不讲礼数,相反,这位世子爷其实是讲礼的。只是清池没跟他独处一室过吧?”
谢澜摇头。
“两年前一个大雪天里,正是岑修远刚回都没多久,下朝的时候我跟另外几个年轻臣子被陛下留下问话,走得迟,他也在列。因雪太大路都堵了,我与岑修远先行出来后就只能找地方躲雪,恰巧户部尚书在给底下人训话,都在大堂,我们便找了间空值房待着。我坐在他旁边,也搭了几句闲话,但不知为何,他身上的寒意就是渗骨头似的,火盆都烤不热。”
他回想着那日情形,不禁唏嘘,“你说那小子生的多俊,偏偏眉宇冷成那样,霜刻的似的。不吱声时那种威压压得人喘不上气,我当时一面怵一面想着,真不愧是十七岁就让楚都听了一整个月捷报的小岑将军。”
谢澜回想了一下盛安十五年的惊心动魄,不由得点头赞同郭峤所言。
两年前岑道刚回都,怕是还没学会怎么收敛自己的威压与杀气,也无怪乎楚都闺秀都传他不解风情。好在小将军很知礼,如今……
等等。
谢澜含笑颔首的神情凝固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