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底,自凉州沦陷,这百余年,我们死了太多同胞,男丁不够用!青壮男丁都上了战场,家里面老的老、残的残、小的小。不过了?不活了?我们女子同样能支起半边天。不止能将家操持好,还能种田、放牧、织布、制药,为前线送去源源不断的补给。各司其职,才能保护我们的家园不为侵占,我们的家人不被杀害。男女同心协力,才是我西境的人伦纲常。我们经历了太多离散苦难,只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
尉迟雪莲缓解下情绪:“在座的诸位,家中可有子弟从军?家中可有阵亡的子弟?家中可有伤残的子弟?男儿在外拼命,不就是希望家中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吗?像吕老这般,家中无男丁,凭本事得来的功勋,凭什么不能传给女嗣?难道没有儿子,就可以被抹去一切功绩吗?”
说到这里,有位中年人站了站了出来。他身上穿着麻衣,肤色微黑,一看就是种田的好手:“这位姑娘说得对。小老儿我是敦煌本地人,全家上下,只有我和一远房侄女儿活了下来。别看小老儿年纪大了,也是堂堂屯军一个,耕种了不少田地。我们农民,就靠田地过活。这些年年景好,都护府的赋税又不高。这才攒了些家底,来这正元楼讨杯酒喝。这要是放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小老儿活到这个年纪,不怕死。唯一惦记侄女儿,他男人被嘉良夷人抓去当兵,丢了性命。她没心思再嫁,膝下只有一女,体弱多病。小老儿就是怕,哪天我没了,她们母女该怎么活!要是小老儿名下屯田能交到她们母女手上,我真是死了也能放下这颗心。女子凭什么不能继承家族的爵位田地?有外嫁的血脉在,我们这般的,也不算绝户!”
有人心有戚戚焉:“是呀,现下可不是太平年月。绝户的人家可不少。外嫁的血脉要是能改姓归宗,岂不是两全其美!”
还有人补充:“这好办,这不管是屯田,还是爵位、抚恤。外孙改姓,继承。外孙不改姓,女嗣没了归都护府。就像皇家公主,出嫁有公主府、有嫁妆、子孙有爵位。公主殁了府邸、田产归还皇家。咱们西境的姑娘尊贵能干,怎么就不能仿效公主了?”
李绩还是那句话:“民情是民情,纲常是纲常。西境是大周的西境,你们是大周子民。只知武威郡王,不知大周天子,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这帽子扣的有些大,没人敢出声。尉迟雪莲再次站了出来:“西境自然是大周的西境,可弃我们这些西境子民于不顾的,不正是大周天子吗?自凉州沦落以来,百余年时间。长安可曾想起过我们?可曾正视过我们的苦难?我们自是愿意做永远的大周子民,可大周保护不了我们,我们就活该等死吗?”
“总所周知,郡王乃名门之后。家中出过皇后,尚过公主,是大周数一数二的簪缨大族。郡王本可以在亲人的庇护下,过最富贵的日子。可郡王从没有一刻忘记过我们。舍下了天大的荣华富贵,舍死忘生光复她的故土。只有郡王,愿意为我们这些离乱之民拼命!”
说完,尉迟雪莲将矛头指向李绩:“李公子自诩世族之后,可知大周天子因逼迫坊工而被囚禁,因不孝嫡母而被宦官鸩杀?可知新帝体弱不能理事,困于甘露殿不可外出。朝中大小事物皆有宦官把持?就连皇帝的生母都见不到皇帝一面!长安城流言纷纷,说是新帝开成早就死了。李公子是想将我西境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交到这样的朝廷手中?你真的是西境子民吗?”
这话刚落,人群立马跟炸开了锅似的。有人不死心:“姑娘,传言不可信。”
尉迟雪莲斩钉截铁道:“家中姐妹在兰台任职,听莲大夫人说的。”
有人老泪纵横:“天要亡我大周!”
有人则表示:“哭什么?我们有王爷!”
李绩脸色铁青,指责道:“你们一个个,不思忠君爱国,难道想效仿范阳安斗战不成?”
尉迟雪莲逼问:“李公子真乃凉州李氏出身?怎么越看越像嘉良夷细作,企图扰我军心,乱我西境?难道是朝廷宦官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大明宫又缺黄金了?”
最先站出来的中年庄稼汉有几分武艺在身上,拦住李绩:“你的户籍呢?口口声声说为我们武威着想,你是武威子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