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脸撩开帷幔,但见锦衣男子独坐于长案旁,他俊朗出尘的风姿令人挪不开眼,虽隐了一半如玉的脸,却更衬得他孤清泠然,好似雪中挺立的琼树。
沈念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发愣,愣了半晌才悠悠的搁下承盘,“二少爷,这是安神茶您趁热喝吧。”
顾砚面容平静的回道:“嗯,放那吧。”
男人随意地提笔,好似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且不知怎得自打从沈家回来,他的脾气似乎收敛了许多甚少动怒。
借着昏沉的烛灯,沈念慈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月下郎君清冷如玉,颇有些画中谪仙的味道,还有他身上那淡淡的松柏香清冽霜寒。
忽得她想起那件长袍还未还他,好像也还未浣洗,只是苦于不知作何才能略表心意,思忖了会儿,沈念慈檀唇微张,语调温和,“夫君的袍子染了污浊,怕是穿不得了,改日我重新做一件给你。”
顾砚闭眸,轻阖起书抬起脸:“一件衣裳罢了,丢了便是。”
沈念慈惊诧他的大度,旋即想到她顾砚是向来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那么丢掉一件染了污浊的衣裳,亦不足为奇。
扬蛾微眄,她轻甩衣袂手拿墨锭细细的研磨,“我好像还未谢过少爷。”
顾砚捏着狼毫的手指紧了紧,他敛眸掩饰眼底的黯然:“无妨。”
不消一刻气氛陷入诡谲的沉默当中,待此时商陆刚去搬了长凳,正打算置在门外小坐歇息会儿,还未放下,恍然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立马丢掉长凳大步奔进门。
他猛地闯进来,吓得沈念慈不敢挪动半步。
商陆狐疑的皱眉,继而看到沈念慈这下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站在门首呆呆地一时回不过神。
顾砚斜睇了他一眼,垂眸搁笔:“没什么事,你先到外头吧。”
“是,属下这就走。”
商陆颔首言罢他赶忙往外走了出去,并把门拢起。
走到屋外他难以置信地回头望了眼,是他看错了不成,少爷竟然安安静静地由着沈家小姐侍候还共处一室,怪哉怪哉。
莫非那日在沈家,他们二人……
商陆越想脸色越难看,到头来他摇摇脑袋,摒弃方才想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沈念慈静默不语,良久掷落墨锭,道:“我能不能问二少爷,您为何又愿意让我留下来呢。”
她头上正悬着一柄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将她劈碎,倘若她李代桃僵嫁进顾府的事被发现,她定会被赶走,那本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可现在情况有变,她必须安分地待在顾家。
顾砚低低应声,眼睫微垂长指拂过一页书卷,停了片刻他目光微沉轻阖起书他道:“我只是看在祖母的面上给你个机会。”
家传的玉镯都白白送了她,他若拂了祖母的意,就是打她的脸,这样忤逆不孝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沈念慈若有所思,抿了抿唇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顾砚不耐道:“有话直说。”
沈念慈嗫嚅道:“潇湘苑的院子实在有些空,我想买些种子在院前种点菜……”
她没有太大的底气说,于是声音愈发的小,直到淹没在唇舌间。
顾砚皱了皱眉,抬头凝着女郎眼神闪过一抹异色,“你说什么?”
他顾家何时沦落到要在自家院落里开垦种地了,沈慕楹这个女人难道有什么疯病。
沈念慈咬唇,“我一人实在无趣,所以想闲来打发时间。”
顾砚眸光阴冷的瞪着她,嘲弄道:“娇养闺阁的大小姐,兴致倒别具一格,你若真能把潇湘苑那块荒地种出好的菜来,干脆以后掌管汀兰院的大小事宜。”
沈念慈顿时怔住,许久才出声道:“我若真能种出来,这话是真的么?”
顾砚只当玩笑话,随口应道:“那是自然。”
他不相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还能下地种田任由双手沾满污泥。
沈念慈笑靥浅浅,高兴的福了一礼,“多谢二少爷。”
顾砚望着沈念慈袅娜推门离去的身影,指端捏着眉心颇为头疼,他心底隐约升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有瞬间后悔允她留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