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上已有不短的时日,但凰愿却迟迟未曾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即使生活在一模一样的环境之下,似乎也不能激起她一星半点的记忆。
夙情虽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些担忧。
“笃笃笃,笃笃……”一只小雀欢快地啄响书房的窗沿,用脑袋顶开了窗棂钻进来。
“叽叽。”
它见夙情正坐在书桌前思忖什么,于是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背。
“嗯?”夙情撸了一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怎么?”
“序珖兄,别来无恙。”小雀张口吐出的是清澈男声。它打完招呼,在桌子上蹦跳了两下,“嘭”地化成一张暗黄信笺,漂浮在半空。
信笺的边角描有一丛荆枝,纸上的飞白书写得肆意张狂,一意笔锋力透纸背,内容却是恭谨谦和——
“吾兄,展信悦。序珖兄所述之事,不尽知,故不敢托大。尽阅典籍,未见可解之法。然族中存一残籍名为《引凰集·流云卷》。其内有云,凡灵物托生,皆有累世记忆相随。若有变数,可以灵探查天地命三魂。时经久,书者不可详考,叙之以为引。若有惊梦,或为前兆。依愚弟拙见,为今之计,将养为善,辅以灵草润神,或有所助益。承影字。”
陆醉月,字承影,是为玄清一族族长。
早些年,他于游历途中与夙情结下缘分。两人虽性格天差地别,却是浩浩清风可鉴的知交以心。
玄清一族常年居于中州金台,专事疗伤愈病之事。因为地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的驿道皆汇达于此,易知百事,易觅珍奇,从很久之前,就以藏书丰厚而晓于天下。
传来的书符阅过即焚,余烬在空中画出一个玄清标志——有小雀栖于荆枝之上,蹦跳几下,煞是可爱。
“陆醉月的信?”白镜砚来弟弟房间从不打招呼,进门时刚好瞧见散完的一点火星。
“嗯,师尊久久没有恢复记忆,有点担心。”夙情似是早就习惯了一样,平静地回答道。
“怎么样?承影怎么说?你不打算把师尊带去给他瞧瞧吗?”事关师尊,就连向来不着四六的白镜砚也是一脸正经,“正好带师尊出去散散心说不定有奇效呢?”
夙情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换了个问题:“承影只提到了引凰集上有一小段相关的描述,二哥知道此卷是谁写的吗?”
“不知……”白玉扇骨在掌心来回敲击几下,老狐狸倏地恍然大悟,“啊,难道是凰愿?我竟不知道愿愿还有大作流落在外,从没听说过啊。”
“当年师尊下山,途径金台停留了几日。某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喝到微醺之时,随手写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她族人的下落,灵族前辈们的性格,大部分都是她信口胡诌的。不过后来正本被师尊自己弄丢了,如今承影他们所留的是一本拓本。”夙情说着脸上浮起一丝惋惜,“所以承影并不了解更多,即使去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法子。”
山上的古籍中没有与凰愿对应的症状,若是连陆醉月那里都没有相关的记载,再去别处寻怕更是不可能了。
“你我都为她把过脉,也未见什么异象。”白镜砚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于身体应是没有大碍,神魂倒是难说……哎,要是阿冽在就好了。”
“二哥也别难过。我知道的,如今师尊平安回来,我便无所求了。不管发生什么,护她长大总是不成问题的。”夙情点头。
“那你可要再想想办法?” 白镜砚问。
“算了罢,且不说如今是束手无策。上辈子那些事,师尊也不见得还想再回忆起来。”夙情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道,“且看将来吧,我想着等师尊长大一些了,就把利害都说与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你这会儿倒是舍得不管东管西了。”白镜砚嘲笑得毫不客气,话里却都是宽慰弟弟,“走一步瞧一步吧,师尊的功德必然不会错的,许是年岁尚小的缘故,或是她自己有什么筹谋封印了记忆也未可知。”
是否要找回记忆本就该愿愿自己做主,他们两个无缘无故、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一手包办算是怎么回事呢?
“对了,我来寻你本是想问别个事情。既然愿愿回来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要给大哥传个口信?”白镜砚想起了来意。
“啊,我都险些忘了大哥了,还是二哥想得周到。”夙情半是歉疚半是笑地回答。
近日忧心师尊,倒是没想起来同大哥打声招呼。
“哼,多余了啊。我还缺你这句奉承?”捧了半天梗,终于得见弟弟一个舒展的笑意,白镜砚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在这里跟我嘴甜,怎么不见你替我分担些苦差事。”
“真心的。”夙情拍拍心口,真挚回应。
白镜砚懒得理弟弟难得的调皮,叹了口气。
如今师尊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哥却不知身在何处,这个家也不知几时才能真正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