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沫同沈书跟着连星一道走进了梁言德位于内院的书房。
此时,一阵悠扬的琴音从后院之中泠泠而起,琴者许是一位心境开阔的女子,只是如今梁府遭此变故,恐怕很难保住这处让他们发家的官窑了。
而这些后院中无辜的女子,也不知会沦落到一个怎样的境地。
杨沫长叹了一口气,心神回到此处的书房之中。
此处书房极大,分为内外二室,外室之中除了书案上放着一些常见的书籍,以及挂着好些前朝大家的名画,便是各类极尽奢华的摆件。
靠着内室的那面墙摆着一处极大的雕空玲珑红木架,每一槅中放着或琴或剑,或是悬瓶,或是设鼎。
似是附庸风雅,但又并未全然如此。
杨沫跟着连星一道走进了内室,内室之中传来幽幽的龙脑香,闻来略是有些发腻。
连星径直走到那处燃着龙脑香的陶罐前,轻轻转动了这个陶罐,室内某处传来机扩的一声咔哒声,随后她掀起了室内那张太师椅身后的美人赏菊图,后头的机扩之中俨然正放着一个密封好的木箱。
连星取出了这个木箱,在美人赏菊图下方的木条之中抽出了一个藏槅,里头摆放着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即便找到了这处机扩,而这个钥匙,却正是藏在掩藏机扩的这幅美人图中。
木箱被咔哒一声打开,里头堆放着一叠厚厚的契书,契书上皆盖着梁家和各家协定之后的印章,以及渠阳府的官印。
这些契书流出去,只会叫许鸣潮罪加一等。
连星将打开的木箱连契书带箱一并递给了杨沫:“这是你们要的物件,所有的,梁家同其他窑场和商户定下的契书,都在此处了。”
“希望你们能将这些东西发挥它最好的价值。”
“……不要叫渠阳府的百姓失望。”
连星的声音越发的轻,可杨沫却听得很清楚,她脚下脚步一顿,回头望着这个明艳的女子,却只是换来她灿然的一笑。
杨沫同样轻声回应:“你放心。”
杨沫脚步微抬,就要往外室走去,却听见身后那位姑娘再次响起的声音。
“等等。”
连星的眸子微亮,重新走进了室内,站到了那处收藏着更多名手雕镂,销金唐彩之类的博古架旁,她将一处宝槅内的三卷文人字画堆放到了一旁的槅间,用手在博古架后不知做了什么,随后走到另一处放着百鸟来朝纹样的八宝彩瓶的槅间旁,从此处开始,连星依次在这槅隔板的下方轻轻一压,随后抽出了一个小屉,从里面拿出了许多本册子,上头均写着账册二字。
“这是梁家同官府来往多年的所有账册,我……也一并交予你们了,梁家谋财害命,勾结官府,那些从各地窑场和商户低价入的那些货品都进了渠阳官府的私库。”
杨沫一惊,她往外头望去,眼下沈书正在外室等她,可即便不问,杨沫自个儿也知道,地方官府是不允许私设库房的。
还没等杨沫消化完,连星又道:“六年前,窑场曾发生一起爆炸,那一次爆炸被梁家人私自瞒下,十余名工匠皆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她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连着那几本账册一道交到了杨沫的手上:“这些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剩下的事,便都交给你们吧。”
杨沫回望着连星,却看见连星的眼中有着晶亮的光芒,似乎同梁言德那群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同沈书一道走出书房的时候,却听见后面的书房里传来哐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杨沫同沈书对视了一眼,同时疾步赶回了书房的内室,却看见连星已经倒在了地上,她身旁的那个百鸟来朝八宝彩瓶落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上头沾染着鲜红的血液。
而那位眼神晶亮的姑娘,脖子上那道深刻的划痕,叫杨沫明白,这是即便华佗再世都无法拉回来的生命。
杨沫此刻只觉得心头无比沉重,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之间,叫她说不出话来。
这个姑娘,用生命来挖出了那些本该埋入地底的所有腌臜角落。
那些溅落在地面的血液,似乎诉说着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无言的苦。
可即便到死,她都没有将那些苦难付诸于口。
杨沫执起了姑娘的手,用力将她背在了背上。
她想,连星一定不愿意连死都落在梁家这个地方。
她无法为她做些别的了,只能帮着她,将她带出梁家。
葬于一个能够获得自由的地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非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①
*
杨沫背着连星出了梁家,甚至不要沈书帮忙,一路上根本没有人敢拦杨沫二人,先前待客堂中的那一幕大部分人还历历在目,就这么一小段时间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