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落入他耳畔的,还有夏煜桉的声音。
轻轻把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骨骼分明,除了凉,才发现他的手紧紧握着拳,在极力克制着,对抗着什么,她能感受到青筋跳动。
夏煜桉不清楚他究竟独自保持这样恐慌无助的状态有多久,细眉微蹙,又唤他一声:“……江浔野?”
手背温热一点点在周身的冰冷中蔓延开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还带着些不易察觉颤动:“出去。”
“江浔野,是我,夏煜桉。”她看着他,有些急了,“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跟我说的呀。”
夏煜桉拉着他,担忧,强装镇定,所以也在发颤:“你不舒服,是经常这样吗?还是这是第一次?咱们去医院看看,我没那么娇气,我会开车,可以送你过去的。”
她的声音清澈好听,又是那么柔和,将他从死寂的、令他惧怕的、无光的雨夜里一点点拽离,使他一点点脱离那个压抑的自我空间,渐渐感受到温暖的实感。
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整理情绪,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声线微颤:“不用你管。”
“江浔野!”夏煜桉厉声,也冒火了,“你有病是不是!我是担心你,你偏要对我这么凶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丝毫不在意般的,一屁股坐在了冷冰冰的地上,陪他一起坐着:“外面下雨了,一个人冷,两个人暖和,今晚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我陪你。”
听到身旁的动静,他凝视了她许久,那双深沉的眼眸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夏煜桉与他对上视线,注意到他猩红的眼尾和微微湿润的眼角,她心疼,却嘴硬:“江浔野,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样,我感觉我现在特像个傻子,被你骗得团团转,更气人的,你居然连一句‘做我女朋友’这种话,都不敢跟我说。”
“难道这种事儿,你偏要我先说出口么。”
她顿了顿,声音渐轻:“但江浔野,我不为难你。我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我知足了,能把你找回来,我真的知足了。”
“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手作社带起来。”
在夏煜桉的陪伴下,他确实舒缓了很多,焦虑紧张与恐惧等一系列的黑色绪渐渐不再绞得他喘不过气,让他逐渐平复下来。
江浔野不开口,夏煜桉也不想再说话。
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与砸在蒙古包上的雨声。
夏煜桉心底苦涩,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很长时问的相对无言后,才听见旁边那人缓缓开口:“抱歉,吓着你了。刚才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凶的。”
“江浔野,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你为什么要回青城,为什么当初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明明喜欢她,却总是逃避?
为什么今天会如此失态?
为什么总爱把她蒙在鼓里?
为什么……
夏煜桉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他,她特别特别想知道他的一切,她很自私,恨不得将他撕开,看到他全部的模样,只要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想要去了解。
她缺失太多了,这让她感到特别特别不安。
可他给她的答案,依旧只有:“桉桉,抱歉。”
说实话,夏煜桉有些光火了。但看着他,她没办法说那些气话。
他不想说,那她就忍着,不问了。
她只是想起,他曾经也是美好无忧无虑的少年。草原上,他是阿茹娜眼里厉害的大哥哥,在伊吉眼里是能干懂事的哈丹。在京城,他是学校球场里的野狼,是夏煜桉眼中的小太阳。
读书的时候,夏煜桉后来知道江浔野的一些事儿,是听学校传的各种传闻,说他的原生家庭,说他的妈妈坏……越传越离谱,不知道哪一个版本才接近现实。
但江浔野看着纯净,拥有鲜活的生命力,根本不像是别人口中,拥有糟糕家庭的孩子。她不信别人说的。
直到那晚,她眼中最孤傲坚强的人被打碎脊梁,折断傲骨,弓着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说“抱歉”。
不忍心,也不喜欢看见他这样。
夏煜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闷声道:“江浔野,我困了,你听话睡觉好吗?你不睡,我也不放心。我真的好怕你有什么事……”
她自私,却又矛盾。
或许她想知道的一件件事,都早已成为他的伤疤。
把愈合的伤疤撕下来又合上,再撕下来又合上,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