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又过,洞前荆棘依旧生着一重接一重的硬刺,但如今芽梢处皆是新生的绿叶,风一过,窸窸窣窣,明绿柔媚。
漫山光倾云飘渺,雀鸟呼晴落枝头。
如鸢方从洞中出来,正见这一幕。
不想又过去这些时日,而今连这些曾经划伤过她的荆棘丛也生了嫩芽,倒教人觉得那些硬刺竟也变得柔软可爱,心情都跟着舒畅了许多。
想来劫后余生的人,看什么都会变可爱罢。
她顺手摘了根狗尾巴草熟稔地咬于齿缝,行于山野倒似心在云端,身轻如燕。
打那日她因为饿得发昏又咬了昆玦那么一出,后来每回离洞时那尊神仙倒是都多宽限了她些时间,只是打开春结的一波果子已经全没了,山顶的海/棠花才起芽苞,山腰上发现的一片野桃林也尚不见花开,时下交替的野物还未生出,偌大的山野略显空空。
自山顶潭边将水袋灌满,如鸢一路而下,正忧心这件事。
若再不去别的山头瞧瞧,只怕当真是要坐吃山空了。
只是一想到昆玦,她又头疼得紧,自打她伺候在他身边,旁的不说,每回要求他点事真是颇为费劲。
就拿人之生存这件最基本的事来说,从前她露宿山野的时候,好歹还能猎两只野物,哪似如今泽月山这般愣是连只野鸡都不曾见。
如此不是长久之法,如鸢自然也想过下山去。
奈何那日她刚同昆玦说想下山一趟添些东西回来,纵不能油盐酱醋茶全买齐,也好歹买些米面,否则她便真是要饿死在山里了。
而昆玦这厮只撂下一句,下了山就别回来。
果然,神仙不与世人同。
如鸢奈何不得,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想着再同他好好说说,去别的山头看看。
入了洞府,又见昆玦依旧潇洒地坐在榻上看书。
自从留在泽月山,如鸢发觉他素常的日子都颇为单调。
不过是早上天未亮时出去梳洗,顺带吹吹风,日出之前就回来,而后在洞中一待就是一整天,中午有时小憩,夜里倒时常出去,但也至多在山野间吹风赏月,此外便一直坐在榻上读书,读的还都是些如鸢连字都认不得的古书。
日复一日地勤学苦读,当真是比那些十年寒窗的书生还要奋进。
如鸢想他若是去参加科考的话,只怕早中三榜了,何必还这般拘于山间两耳不闻窗外事。
眼下时机正好,她端正了笑脸,凑到昆玦跟前小心翼翼地道:“公子,我想求你一桩事。”
“又是前两日那桩事?”
余光里瞥见她靠近,昆玦依旧头也不抬,“我说了,下山可以,但——”
“不不,不是,我不下山。但是公子你也知道,靠山吃山迟早坐吃山空,我方才出去搜寻了一圈,连窝野菜都没找到,都这么久了,一直在泽月山打转......所以我想去别的山头上转转。”
如鸢诚恳地同他解释,带笑的脸上一脸娇憨乖谨。
虽嘴上还在求得他同意,实际她连去哪座山都已经看好了,就泽月山旁边那座低些的跟个倒过来的茶碗底子一样的山就很不错,瞧着山势非险,树荫繁茂,一看就是个有野物的好去处。
凭她的身手,就算没有山猪之类,猎两只兔子也能撑个几天。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竟见他抬起头来难得地温颜一笑,却道:“你想得倒美。”
“为何?”
如鸢原以为他终于要答应,没想到陡转直下拒绝得如此直白,当即无语凝噎,委屈极了。
昆玦已经回过目光又再看书,只满目不屑,“你多大点肚皮,能把泽月山这么大座山吃空?”
如鸢彻底愣住,这人果真自己修仙就罢了,对她就没有一丝丝的怜悯之心!
“不是,话不能这样讲啊公子,你超然物外清高出尘,世外仙似得天天辟谷,朝食风暮饮露,每天喝西北风都能喝饱!你是好定力了,可你不饿也不能不顾我的死活啊!”
从留下到现在,如鸢就没见过他吃过一口东西,只见他饮水。
昆玦沉了沉眼帘,懒得再同她解释。
他此前已经说过,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附近都不会有什么野物,故而为免她辛苦跑去别的山头最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这也算好心了一回。
如鸢自然不知他这份“好心”,且又再问了道:“当真不放我出去?”
“怎么?受不了了?”
昆玦终于微微放低手中的书,抬首望向她,微挑的眼角一勾起,更显风流之态。
他怎会不知山间的日子本就清苦,可不是山下人家那般好过的。
当初,他就是想看看如鸢能受得了几天,想着她自己受不了,自会变着法子地离开,不曾想她能坚持到如今,他已经很意外了。
“不让就不让,饿死我我看谁来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