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连绵愁云初霁,青竹霜浅,晨光乍现。
如鸢起了个大早,轻装便行地来,也轻装便行地去。
因着湛王耳目,萧云淮不便送她,惟恐她行路不便且骑马颠簸,便托付楚逸之安排好了马车一路慢行,他只在山巅看着那一辆马车奔向元安城外,渐渐走远,而元安城中楼阁高处,也有人目送着那辆马车渐渐驶离元安城。
楚逸之一路护送如鸢直至出城,行到城郊断云崖附近方才同她道别,临别时,又同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劳心劳力不可过喜过悲,亦不可生气不可恼怒,总之要平心静气好生将养,要忌口的吃食也跟她说了一堆,如鸢这次却是认真地好好听他嘱咐,谨记心间。
除却这些,楚逸之也同她嘱咐,此间在元昭山见过淮王之事绝不可同旁人提起,连随行马车的人也不可吐露半个字,叫她到了之后只管速速赶回去,如鸢虽不知为何,但看他极为郑重,想来自有他的道理,便也答应了。
她又让他转告萧云淮,望他保重。
山水隽秀,风和云起,一辆马车往山峦深处去,楚逸之一直目送马车不见踪影,方才转身策马奔回元安。
如鸢独自坐在舒适的马车内,腰间系着长生结,怀里揣着辟阳珠,虽将要奔回心之所往,但不知为何,从转身离开起,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到底与他二人相处了许久,一个为友,一个亦兄,偏偏萧云淮今日受召入宫,故而不得来送她,教她多少免不了怅惘,临别前没能再见他一面。
不多时,她便趴在车上睡着了,并不知晓她虽未见着萧云淮,然他为了她一定安全抵达,这辆马车的后面还有一队暗卫护行。
......
一晃数日,原本因如鸢负伤在身,马车本是行得慢且一路上连歇带停,本是要走月余才能到,后因她委实心急,若当真要走上月余,那只恐要年关过后才到得了泽月山,于是纵然心间负伤,她便还是让车夫行得快些,又少了许多休息,半月有余便赶至了凤阳城。
到凤阳后又一刻不曾停歇,径直赶回柳乔镇,只是要上泽月山却不能再行马车,如鸢便自行背好了包袱打算自己直接行路上山。
上泽月山前,她想着再几日就是除夕,便又到云来客栈看了看李云香跟云儿。
李云香当时一见如鸢一身女儿装,实是惊讶极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云儿那个小不点倒直嚷嚷着,楚哥哥没有了,但他有楚姐姐了。
而她并不知如鸢这数月其实身在元安,只当她自七夕上了泽月山后一直没再下来过,便又好好招待了她一番。
正好如鸢在镇上置办了些蜜饯点心好回去过年,因她仍不可提重物,这一点是楚逸之在临行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便又取消了许多想买了带回去的东西,李云香本也又要大包小包地给她备下许多,都被她找理由推掉,想着自己行路恐慢,夜里还得赶路,只多买了一盏描画的提灯,配着一把防身的短刀便上了山。
万仞青山叠嶂,千里烟水盘旋。
此行一去夏至冬,小泽山还是那个小泽山,一仞险峰孤立,苍青肃穆,逶迤石径延至云溪深处,霜雪渐起,皑皑一片,走在山脊,便见山河萧索茫然,冬日里的泽月山脉无尽苍凉,陷入沉眠。
一去数月,终又见到她熟悉的一切,如鸢心中是说不尽的感慨,泽月山不曾变,每一条山路,每座山的形状,惟她却比当初下山时整个人还要意气风发,恨不能如鸟一般,赶紧飞回,连山间扑面而来的冷风都觉十分畅快。
为求安稳,她始终小心翼翼从容前行,心中却又怦怦,一直思忖着,不知昆玦见到她了会是什么模样,想着他是何般的神情,不知他是否会笑,但又想着他只怕是恼怒的,毕竟当初她不曾当面辞行。
暮色渐染,一道残阳从西山沉去,云霞万里。
眼看将夜,如鸢仍不打算停歇,待天色再暗了两分,便掏出火折子将灯笼点燃。
千山无径白莽莽,一点孤灯万里行。
凭她如今的情况怕是还要走上一天一夜,不过无妨,便是日夜兼程,她也一定要快点赶回去,苍茫山脉里只落下一道踽踽的身影。
冬日的天沉得极快,不多时,天便完全黑了,她抬首望了望,一眼瞧见月明星稀。
寒冬腊月里的山野确实不比寻常时候,虽暂无霜雪纷飞,但夜里寒风吹着人脸跟刀子在刮一般,她提着灯火于山间踽踽,越往深处,四下变越静,眼前一片暗林,漆黑的一片。
如鸢这次倒是比往常警觉了许多,生怕万一又哪里突然窜出一伙山匪,于是瞧着林子里四处打量,往常她不记得有这么深的林子,也实是因寒冬腊月,山间早已落了雪,瞧不见路径,她不过依凭记忆走到此处。
周遭愈发静谧,脚下踏着枯叶发出细碎的声音,衬得周遭愈显得静得可怕。她手里虽提着灯,霜雪映白,却照不清这一片广袤的密林,其间正好藏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