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外,元安皇宫中。
寅时将过,长夜已半,纵已夜深至此,皇后所在的凤华宫却依旧亮着灯,寝殿外比之寻常时只有宫人守候,今夜却是里里外外严实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精兵。
“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一名宫女从皇后寝殿出来,略带欢喜又紧张地急呼了两声,本还在窗前单手支颐闭目微眠的娴妃随之惊醒,她蓦地睁眼,神情疲惫,柔和目光中藏着些许担忧,抬首见是皇后身边的碧筠,跟着立马起身随其入了内殿。
凤鸾榻上,刚刚醒来的皇后元雅面色苍白,原本温婉柔和的眉眼显得十分憔悴,另一名宫女缓缓将其小心扶起,娴妃随即凑上前搭手,“碧筠,快去倒杯水来。”
见皇后面色依旧十分苍白,娴妃心下犹不敢放松,接过手扶稳她,从碧筠手中接过水后小心地伺候着皇后饮下,纵然动作已极为轻缓,皇后却还是轻咳两声,娴妃跟着紧张地抚了抚她后背。
“我无事。”
皇后有气无力宽抚她,话音刚落,却从门外踏来清丽高扬的一声:“哟,皇后娘娘终于醒了?”
不必问,娴妃也知这声音是谁。
明艳华丽的绯红身影入了寝殿,皇后身边的宫女根本拦不住,来人虽已不再青春年少却依旧明媚大气,论仪态风姿,张扬之中却是比皇后更要凤仪万千,便是那冠绝六宫的容贵妃。
一见容贵妃,皇后忍不住猛一阵咳嗽,娴妃眉头紧蹙地急替她抚着后背,辗转几番浮沉,才见其稍稍稳定了心绪,仰首望向容贵妃,竭力拿出威严地喝道:“你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本宫今日来了凤华宫侍疾便一直没走,皇后娘娘是病糊涂了吗?”
容贵妃掩面冷笑,跟着自若地坐在一旁,扫了扫娴妃,盈盈含笑:“二位放心,今夜一整夜,本宫都要守在凤华宫里,小心侍奉在皇后娘娘的病榻跟前。”
说罢的那一瞬,容贵妃目光极其阴冷,全然不与她风华万千的仪容相符。
皇后紧紧抓住娴妃的手,难抑胸中愤慨:“你哪里是侍奉本宫,你根本就是□□我二人!你控制禁军封闭宫门,你母子二人分明是要造反,你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等事成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容贵妃冷冷瞥了她一眼,根本懒得同她解释什么,紧跟着把目光转向娴妃,眼神比之方才却是更为锋利。
漫漫长夜已然过了一半,且还有一半总归要熬过去。
娴妃只回首对着碧筠两个丫头道:“明月,碧筠,你们二人先去给皇后娘娘把药煎好了送来,去吧。”
明月、碧筠二人面面相觑,惟恐殿内会发生什么事,迟迟拔不动腿,娴妃从容地递了个眼神,示意有她在,二人犹疑片刻,便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退下。
回过首,要说娴妃早没料到有这么一天倒也不是,她神色里忧思难掩,却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仿佛一声叹息,跟着小心轻缓地将皇后扶坐在榻上,替她垫好了软垫,再倒了杯润口的参茶,侍奉着她缓缓饮下。
容贵妃厌恶地旁观二人亲如姐妹的样子,娴妃边侍奉着皇后,边忽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么多年来,年年春猎,你从不曾缺席,唯独这次专程装病留在了宫中,想来你与湛王所谋甚大,只是我不明白,你已经什么都有了,又何至于此呢?”
闻言,容贵妃蓦地起身,凝眸瞧着娴妃的侧脸,细细打量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极尽嘲讽地冷哼:“本宫什么都有了?”
她笑了笑。
“旁人看来或许是这般,不过惟有本宫自己知道,你入宫之前或许本宫是什么都有,可你入宫之后,本宫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瞬,娴妃也微微顿住。
她回过首来直直迎上容贵妃阴冷又复杂的目光,在不断思忖中渐渐明了了些,回过头来看向皇后,皇后却将手搭她的手上,温和笑着,示意无碍。
如此,娴妃便也安心了些。
低垂着眼眸一声轻叹,忆起前尘往事,娴妃嘴角也带起一点笑意,徐徐道:“许久以前陛下曾对我说,他爱我之心不可比作磐石,纤尘沾染,不为真心,他愧疚,但他必须要顾及你的感受,从潜龙之时到后来登上帝位,冯氏一族对他有恩,他从来未曾忘记过。”
她这话头于容贵妃而言起的有些突兀,但未必就是她不想知道的。
容贵妃微怔,神色依旧疑惑,不知眼前人怎忽然说起了这个,却又惊诧,犹佯做无意地道:“你在说些什么?”
娴妃顿了顿,眼前人眼中的讶异分明难以抹去,却始终紧蹙着眉头,一刻也不肯放松,娴妃便接着又道:“初入宫时,我也曾心怀些许天真想象,曾问陛下,若他不是皇帝,要他跟一个人远走天涯,他愿意跟谁去。”
恍然一刹,容贵妃眼中一些隐于最深处的东西终于被触动,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娴妃口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