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
天际曈曚将开,山野四下一瞬清明,紫霄楼台上蓦一声惊喝直上穹霄。
一瞬之间,昆玦眼前仿佛还留有如鸢衣袂翻飞的残影,她还在冲他笑,紧跟着眼前忽而一片漆黑。
那明明不过是如呼吸般的瞬间,不及眨眼,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太过决断。
便如一阵凉风忽然掠过耳鬓,刚要察觉便已走远。
山野茫茫,冥烟浩瀚,晨起的雾野浓郁而清冷,看似群山连绵处犹然混沌迷蒙,金乌升起时,犹如待了一夜的烛火忽被点燃,磅礴无边的黑暗霎那被驱散,再如何辽阔的天际亮起也不过瞬息间。
纵未大亮,但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麓秋山上守了彻夜未眠的万千将士尚且还有些茫然跟不适,本是漫漫长夜严阵以待,本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万千兵马在城楼下遥遥远望,瞧不见方才天亮前,如鸢手中的剑正好抬手一扬。
嫣红的血色如莲花盛开倾涌而出,围绕在她身边,便如她今日穿的那身胭脂红的罗裙一般,落在莹白的霜纱上。
彼时她这一身被紫玉跟春桃夸实在好看,而今沾了她的血,更实在红得耀眼。
摊开双手,如鸢终于丢了剑朝后倒了下去,一线之间,萧云淮的视线中再捕捉不到那道白里透红的身影。
萧云澂眉眼也颤了颤,怔怔看着自己那把掉落在墉堞边沿的菱纹剑。
如鸢的目的已经摆在眼前,可他没想到她真的如此决绝,决绝到半点不曾犹疑,从她挣脱束缚起,想她早在心中做出了此般决定。
他本以为她是在寻求变数,可她当真就只是在交待遗言。
风流昳丽的面容彻底铁青。
小神仙,你可别忘了我啊。
回眸之际,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不知怎的,就这么一句也钻进了萧云澂脑海中。
他怎会知道,有些人的路朝前走了,便再未想过其他,无可回头。
这一点,他们还真是相像。
便是在如鸢身影从楼台高处消失的那一瞬,萧云澂听到萧云淮喉间仿佛浸血的嘶喝。
下一瞬,银甲如霜飒沓而出,如离弦之箭,未有半分犹疑,只恨不能比风还快,径直从紫霄楼台上纵身一跃,随那胭脂红的身影而去。
楼台下贺青跟凌秋皆是一惊,蓦然听见萧云淮那声嘶喝本惊变了脸色,但座下马匹随之亦焦躁不安,贺青只得一边驾稳了马一边赶紧朝紫霄楼台上将情况看仔细。
眼见萧云淮没有半分犹疑地已经追随如鸢而去,楚逸之跟元赫也要立马跟上,萧云澂霎时咬牙,当即让李奕阻拦,无数精甲护卫立马围了上来。
晨风轻掠,但那张风流玉面已经沉凝到极点,终于目眦欲裂。
的确,如鸢今朝可以死,但绝不该是现在!他何曾料到她竟这般舍生取义!
但眼下如鸢已经坠楼,萧云淮也追随如鸢而去,如此境况于萧云澂而言,只能也刚好是一个将这三人分而击之的好机会。
从方才事发到现下不过是顷刻之间,如鸢实在坏了他今朝行事的步骤,好在昆玦还在他的掌控中。
萧云澂眉眼冷厉地扫了扫昆玦,那孤绝身影犹被缚阴索牢牢捆住,挣扎不得,且似还未从如鸢的离去中回过神,整个人仿若神魂散尽,便是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现下他只能让李奕先于紫霄楼台上分杀萧云淮三人,而后再用昆玦替他击退楼下贺青跟其身后七万银骁军。
顷刻间思虑,萧云澂抛去一个眼神,李奕当即心领会神。
楚逸之跟元赫被潮水般不断涌来的护卫围困,何曾瞥见重重人影外,额外锋利的一剑忽然出鞘。
寒似霜雪的银光掠过昆玦眉眼,旁人不曾瞧见,他于惊骇失魂之际终于醒转。
那一笑且还留在他眼中,而那冰凉剑刃划出的嫣红莲花也深深灼烧在他眼前,将他穿透。
蓦然一声嘶吼,已经不是人声,似泣血悲恸。
云袭万里风乍起,雾卷霹雳翻魂台。
萧萧风起惊裹而呼啸,万里云海奔涌而翻腾,本是日光曈曚,朝云暧叇,天色却忽地一沉。纵然远处山峦辽阔天际已有晨光初现,紫霄楼台上却忽地金光耀眼。
万丈日光勃然而出,浩浩汤汤倾覆万物,只在霎那之间。
便是千般惊讶万般骇然,萧云澂惊愣地看着,那道金光之中,从光照到昆玦身上的那一瞬起,刹那间,三百年的重回流转,剔骨灼髓,如入火海,旁人眼睁睁看着那张俊逸绝朗的容颜竟开始烧灼起袅袅青烟。
倏忽骇极,楚逸之跟元赫扫开一圈护卫,双双惊愣,便是一旁的李奕也惊异地收了剑端。
原来眼前人在没有辟阳珠的情况下见了光,竟是这般模样。
三百多年前,那张温婉妩媚的面庞于嫣然一笑中取走了他身上装有辟阳珠的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