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很晚了,比比东从密室罗刹秘境出来,又匆忙赶往月关的住处。
所幸月关还没歇息,“东儿?”他疑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比比东没有正面回答,“有今晚行刑的死囚吗?”
“有几个,”月关不解于这个话题的提起,“老鬼正准备去处理了。”鬼魅原本在隔壁书房,听到动静也靠近过来。
“能把他们交给我吗?”比比东继续补充,“我的意思是,由我来处死他们。”
“陛下…是想要试验什么吗?”一向沉默的鬼魅不确定道。
“嗯…”比比东不想撒谎,但也不愿现在告知他们真相,含糊其辞道,“想试试我蛛矛的效果。”
鬼魅点点头,似是相信了她的说辞,“陛下跟我来吧。”
已到半夜了,回绝了鬼魅的陪同,比比东一人返回教皇殿。
她察觉到分别时,鬼魅万年不变面具脸流露的担忧,他在她吞噬魂师全程一声不吭,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但,鬼魅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吧,只是没戳破她蹩脚的谎言,哪有正常的魂技会人吞噬到灰都不剩的?
罗刹,此云食人肉之恶鬼也。
罗刹神何须信仰与传承?祂创造恶、吞噬恶、操纵恶,由芸芸众生之万千罪恶凝集而成,永不可磨灭。
比比东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死囚的贪欲,那股阴狠晦暗的恶意直钻脑门,让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打心底排斥这不正当的欲念,愤怒于他对无辜者的伤害,身体却矛盾地散发着愉悦,上下每个细胞都诉说着快乐,对纯粹恶意中的醇厚能量无限向往。
比比东开启武魂真身、放出蛛矛的那一瞬,便感到蓬勃的能量自动涌入体内,甚至不用她主动吸收。
首先是最直接的恶意。比比东眼中的恶是黑暗的实体化,从那死囚各处裸露的皮肤蒸发上升,仿佛沸腾了一般。似烟雾、似剑锋、似雷霆,形状大小飘忽不定,但蕴含的恐怖能量毋庸置疑始终如一。
伴随恶意的,是魂力,接而是生命力。
一个四环魂宗的魂力,对她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她只是觉得精力更充盈了些,其余没什么变化。
这个阶段那个死囚也没什么变化,比比东内心虽然有未知带来的恐惧,但她也忍不住好奇,一直观察着死囚的反应。
当失去魂力时,死囚还只是逐渐力竭,脸色变得苍白。可在某个转折点后,比比东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吸收能量的速度,泛着幽光的紫黑蛛矛贪婪地大口吞咽着,着是跟魂力补充完全不同的感受,似乎是充盈了什么更本源的东西。
她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满足中还来不及反应,那死囚的身体已渐渐透明,最后的遗容居然是安然而沉静的,最终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只有掉落的牢服证明这人真实存在过。
可笑,至邪的罗刹怎会有天使般净化的能力?
她当时愣在原地,甚至都没有受到生命消逝的冲击。吸收他人的恶念,所以那人就剩下了初心之善吗?还能这样操作?这除了最终的生命剥夺,跟洗涤灵魂的神圣光明有什么区别?
刹那间云开雾释,比比东蹦出一个新奇的想法——至邪之尊一定是罪恶的吗?
罗刹神,罗刹神,除了“罗刹”,还有——“神”。
她越发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什么,但理智上始终不能接受。
若事在人为,力量的性质与行为的好坏是可以割裂的吗?
以往的罗刹神极尽罪恶,是人性本恶,还是…被力量腐蚀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汗毛竖起,脊梁发冷。牢房里有风?不,这里连窗都没有。
她在想些什么不自量力的事,莫非沧海一粟的自己,能与天地恶念抗衡?
比比东陷入了无尽纠结,被残存的理智和求生的欲念反复拉扯。
她当时恍恍惚惚地被鬼魅带出了牢房,又心不在焉地道别,直到现在如梦初醒,她已经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了。
繁华的城市在凌晨终于也歇息了,白日的吵吵嚷嚷被夜间的冷冷清清取代,零星的灯火更映出月华的皎洁。
她突然孩子气起来,负气地故意踢开路上的石子。
一颗,一颗,又一颗,怎么跟她的烦心事一样,似乎永远都踢不完。
比比东最后是走回半山腰的教皇殿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用魂力回去。
一步一个脚印,似乎每走一步,能让她慌张不已的焦虑心情安定一分。走到后半程,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走,是她目前唯一要做的事。
是那流水般柔和的清辉,理顺了她的千条万绪吗?大概是的吧。她仿佛真的能感受到月华如练,似乎细腻的绸缎抚平她的心头,一片静谧和谐。
从半山的教皇殿俯瞰,那星星点点的灯火阑珊,多么像被她吞噬之人生命最后一刻的消散。她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