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万不可再这样说,将军和姨娘听了,姑娘又要受罚,殿下也要不喜!”
就在这时,院儿里嘈嘈杂杂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走至门前,有个婆子的声音唱道:“三姑娘,太子殿下身边的孙公公来送贺礼了!”
话音刚落,珠帘一阵乱撞,云枝云梢连忙退到楚楚身后,让开门口的位置。
孙有福本就是太监,用不着避讳,直接捧着只红木盒进来,又命人撤了三折屏风。屏风一撤,里外间贯通,逼仄的居室瞬间敞亮起来。
他是个颇有些资历的老太监,只看那皮球似的肚腩就知道在宫里过得多么滋润,人一笑,两颊上的肉就一哆嗦,泛着一层油光。
“楚三姑娘,殿下今晚会亲临贵府恭贺姑娘及笄之喜。此乃殿下贺礼,咱们这些腌臜人恐玷污了殿下心意,还得劳烦您亲自打开!”
云枝撞了撞云梢的胳膊肘:“姐姐,神算子啊!”却见云梢血色全失,仿若被鬼吸干了阳气,“咦,姐姐不舒服么,脸色恁白?”
云梢被她这么一叫,猛然回神,竟被吓出一身冷汗。“没事,担心罢了。”目光却始终死盯着孙有福捧着的红木盒。
楚楚攥紧袖口,修长的指甲几乎折断在掌中,虽是笑着,却生硬得宛如一块石雕。她上前扭开盖上的金钮扣,打开盒子。
“啊——”
眨眼间花容失色。
只见楚楚猛地后退几步,不意踩住了裙摆,整个人仰翻在地。幸亏孙有福捧得稳,否则盒子都要被她带到地上去。
云枝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云梢却偷瞄了一眼盒子。
里头赫然摆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面皮朝上,双目圆睁,舌吐三尺,死不瞑目。
刽子手处理的倒是干净,少年眉目清晰,滴血未沾,只在齐整的刀口处挂着湿漉漉的血,大概是剜下来的时间不长。
楚楚以袖掩口,泪目涟涟,娇软的声音中杂揉了悲与绝望:“为什么……杀他……”
几日前佃农前来交租,田家儿郎不知如何避开了府内的奴仆,径直入了紫藤院。彼时楚楚正在紫藤树下愣神,突见外男闯入,吓得拉他躲去花园假山后叙旧。
当时她为着自己的亲事发愁,整个人如发黄的小白菜,蔫儿吧唧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块深蓝粗布,献宝似的打开,里头叠着方方正正的三块麦饼,这大概是他能拿得出的最好的食物了。
楚楚实在难以相信,几日前还凑在一起吃麦饼,给她讲坊间趣事的少年,今日却……
孙有福肥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目光比先前多了几分冷意,居高临下看着瑟缩成一团的楚楚。
他将拂尘挥到臂弯,“姑娘不日就要入东宫,须当谨言慎行,若再与外男接触,定不轻饶!此人觊觎皇妃,罪无可恕。贺礼咱家也送到了,姑娘一会儿亲自向殿下谢恩吧!走——”
太监嗓音尖细,尾音故意拖长上扬,实是有些阴间,一堆人呼啦啦撤出去,里屋的闷热被带了个一干二净。
青砖微润,冷气横生。楚楚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一对杏眼仿若雨后林间,山岚横流,最后还是受不住惊,一下昏厥过去。
云枝慌慌地拉过犹在出神的云梢,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她弄到床上。也不敢声张喊大夫,只能跪守在一旁打扇,盼着楚楚快些醒过来,莫叫人发现了才是。
约莫着过了一刻钟,拨步床“吱呦”叫了一声,床上的人醒了。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水润润的,仿若湖上大雾,带着些许茫然。
紧接着,眼睛里聚起一豆不可置信的光。
一个鲤鱼打挺,吓了云枝云梢一跳——楚三姑娘向来举止文雅,怎会如此粗鲁,难不成是吓坏了?
楚楚不管两个丫鬟神情如何,径直走到梳妆台前,翻出妆奁,把能戴的首饰胡乱往身上套。
转眼间,她的腕子上就挂了四只镯子,金玉银翠各一只。
头顶有些不忍直视,十字髻上插的满满当当,红的绿的白的黄的,布的金的银的,毫无章法审美可言。
云枝蹭过去扯她的衣袖,“姑娘,一会儿夜宴你还要去敬酒,这么戴不好看啊。”
楚楚动作一顿,瞄了一眼镜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她明明是魂穿,怎么眼前这人和自己初中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惊悚!
只见镜中少女宛如栀子初开,清扬俊秀,又如山涧清泉,不染一丝尘埃。
额前刘海分作两股,夹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飘在两侧,格外生出几分少女的娇俏。她的五官又生得精致小巧,宛如一个憨软可爱的白瓷娃娃。
便是这身嫣红吉服穿在身上也是明艳动人,如初下凡尘的仙子,不经人事,处处透着一种灵动纯粹的美。
头上插的乱七八糟,是挺难看的,但有这张人间绝色的脸在,再丑的妆造也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