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脸色巨变,比自己捱了一刀还难看,想来查看雾杳伤势。
雾杳却是拨开一重一重围得如粽叶般的众贵女,轻轻托起须弥的手肘,按压了几处,问道:“疼吗?”
她的脸猝不及防闯入众人视线,惊起一片鸟兽散,“雾杳你怎么了?!”
须弥泪如雨下,小脸憋得通红,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只会一个劲摇头。
“手肘被震麻了而已,无妨,过一会儿就好了。”雾杳收回视线,安抚地顺了顺须弥的背,捡起地上的那只赤翅蜂,“尾针还在,没有蛰到人。”
“姑娘……”白檀心疼地唤了一声,恨不得立马带她去天地炉处理伤口,但情知此刻不对峙,这事多半要不了了之,只得按捺下满腔急躁,用帕子替她止血。
看到白檀的神情,雾杳才想起自己还有伤。
她躲得快,脸上的血看着吓人,其实只是被浅浅削掉了一点皮肉。在边关时,再重的伤也受过,这点根本不值一提。
宋慎独气得胸脯起伏,“究竟是怎么回事?!”
和亲公主刚来峣峣阙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还是在她眼皮底子下!
“这就要问问夏姑娘了,为何要命侍女用毒蜂掷向公主的手臂,害她脱手?”
雾杳原是一把脆如嫩藕、甜比蔗霜的绵冷冷嗓音,此时却变得如敲冰戛玉一般,众人不自觉静了下来,惊疑的目光在她和夏琬琰之间徘徊。
夏琬琰心头一震,方才还和往常没什么分别的雾杳,陡然之间凛冽起来了。有几分……像许明姌。
陌生得教人悚然。
她指下抠住扇柄,声音却维持住了镇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雾大姑娘可是还对上次奴婢没能扶住您的事介怀?”
蓊桃讶然挑眉,随即委屈道,“但也不能这么空口白牙地污蔑我们家姑娘呀!众目睽睽,可有人看到我做过什么不曾?况且,这不就是两只寻常的蜂儿么。窗下的这些盆花本就是容易招蜂引蝶的品种,有几只被桌上的胭脂花露吸引过去,也委实正常呀。”
她笑了笑,风轻云淡道:“既然公主没有受伤,雾大姑娘就莫要小题大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被吸引过来?”雾杳摊开手掌,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飞过来的莫不是只有魂儿吧。”
她手里赫然躺着两只死蜂。
蓊桃面色不改,“谁知是不是你掐死的呢。”
虽然刚刚困倦之际,谁也没有看清毒蜂是怎么朝雾杳她们飞去的,连宋慎独都只是感觉眼前一花。
但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瞬息之间,就明白了事情原委。
“哎呀,一场误会罢了。”惯来爱和稀泥的柳清浔又是头一个出声,掐着靡靡之音般的细嗓道,“雾杳你还是快去天地炉吧,仔细别伤着了眼睛,影响今后视物呢!”
其他贵女亦纷纷打起圆场,劝解雾杳不要想太多,还有人道:“纵使你不去,公主的手也还要复查的,马虎不得。”
说实话。
她们并不在乎须弥的安危。
明面上,眼前这位是维系两邦亲睦的金尊玉贵的和亲公主。
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再度开战?届时,首当其冲的就是须弥。
这种敏感身份,即便是将她伺候好了,也断不能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机会,相反,说不定还落得个结党之嫌,为家族招来祸端。
更何况,她们这些世家女,哪个不是金莼玉粒、众星捧月长大的?远远犯不着去逢迎一个蛮夷之国的公主。
不如敬而远之。
眼下,摆明了是夏琬琰存心要报复雾杳,不小心把公主卷了进来。
她们必须得将事情压下去。
不然,两人的旧怨闹开,令峣峣阙声名受污倒还在其次,万一被有心人传成抱素斋针对和亲公主,破坏两邦和睦,那就遭殃了。
宋慎独在宫中见惯了阴私,当下钳住雾杳的手腕,不容置喙道:“柳清浔说的在理,你的身体要紧,我先带你去天地炉。”
她字字都像是在药臼中细研碎磨过般,用力地道:“这事,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
一句话就给整件事定了性。
欺人太甚!白檀眼中怒火翻涌。
然而,她比雾杳更清楚,这事哪怕闹到山长面前,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为了两邦安宁。
这个哑巴亏,雾杳不吃也得吃。
怎么办?白檀拿眼神请示雾杳。
难道就要和从前无数次那样,就这么算了,然后眼睁睁看着夏琬琰愈发蹬鼻子上脸吗?
“也许真是误会吧。”她听见身边少女的声音轻悠悠地落下,“一切听凭宋博士吩咐,公主莫哭,我们先去请医女看看。”
果然。白檀心中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