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不可避免的话题是:现实。
秦漪总不能一直把俞川晾着,忙完搬了个凳子也坐到他对面去了,一张小桌坐了两个人。躺了一台电脑和两杯咖啡。
“那你现在在忙什么?”秦漪压着嗓子低声问。
“搞科研的格外能忙什么。”俞川抿了抿唇,“努力追逐悬崖边飘着的那几位神的脚步呗。”他笑了一下,语气也是打趣,“那你现在是边做书店边写稿?”
“你不是知道?”也是,两个人能聊这个,也真是没话找话了,说得好像节目录制的时候没聊一样,“学术界混不出头了。”
“别这么看我。”秦漪端起咖啡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雾气扑在脸上,眼睛对着俞川,后者眼里情绪复杂,一时间根本辨不明到底几味心思,搞得秦漪发虚,心想俞川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看人。“我不需要你靠你打听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可怜我。”
俞川颔首,点了点头,眼神飘忽,便一下子反倒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你忙吧,我看会儿书。”
“忙不进去。”他摇头,倒是诚恳,“你看得进去吗?”
秦漪心里头咯噔一下,然后把书反扣过来。“俞川,我不知道你上哪学的那么些或这么些的话,又或者这是你本来就这样,我记得的那个俞川早就已经与现在的你脱离了,还或者是你心里头问心有愧,所以显得莽撞。”俞川看着她,一段话像一把勺一样搅和他脑子里的浆糊,“但我一边希望这是真的,一边又受之有愧地希望是假的。但是是假的真的太苦了,还不如是真的。可是是真的又显得我非要谁的怜悯一样,那最好是假的。”她像是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绕口令,话语和脑子一样浑浑荡荡。
“嗯。”俞川很配合地应声,接住她的话,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想跟我炒cp吗?”
俞川这一刻,真的恍惚一下觉得,秦漪确实长大了,跟当年好不一样了,现在的这个人,温情脉脉之下是软化了的“咄咄逼人”,刺鼻的香喷涌而来,深吸一口,又觉得脆弱得下一瞬间就要猛得散开,只留下一点点惦念,让人觉得,似温水一样润,最后那句挑逗的话,又像刀一样锋利。
“我想想。”俞川躲开眼神。
“你行啊你,真让你撞上了?”秦漪第二个无人跟拍的白天约了白翎,也是他们以前的朋友,但是跟俞川更没有联系,“所以你怎么选?你大学时候可是立过flag的,说再见他一面绝对不让他跑了的那个人可是你啊。”
秦漪咬了咬奶茶吸管。
“是啊,我是这么说的啊,我又没不这么做。”
白翎凑近了点,把声音放小了些:“你老实交代啊,是不是心里有了什么顾虑?”
秦漪闷着脑袋,没说话,也没敢抬眼看白翎。过了好久才开口:“没有——吧?我觉得我还是得再想想。”她舔了舔嘴唇,把紧张感暴露无遗,“我就是怕我现在太偏执了,也不是,就是觉得我现在状态不稳定。”
“你真是白在医院住那么久了。”
“那是你没住过,你住过的话,正常的都得疯。”秦漪猛喝了一大口冰奶茶,冰得吸了口气。
自己手动放血之后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精神科那边一直不让出院,秦漪都快不记得那段时间自己经历了什么,也不是很想去回忆,当时还会跟白翎聊一聊,后来就谁也懒得说了。
每天会有人带她去做心理疏导,要按时盯着她吃药,除了睡觉没啥事可干,睡多了还会被问,找了好几本尖酸难啃的电子书全让她给看完了。一直这么无聊着混日子,终于混到她心理评估过关的那一天,她带着东西像逃一样的出了院。
那时候除了无聊就是看旁边的人——精神科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精神状态都不怎么样,有的时安静得可怕,有的时候像个疯人院一样闹腾。
她好像是车道上唯一逆行的那辆车,掉进海里的鸟,飘进天上的鱼。
当时走出去的感觉。出院整得跟出狱一样。
“行了,我回去了。”秦漪看了眼时间,起身抓起了衣服,把包挎好,东西倒是收拾得利落。
白翎跟着她站起来,帮她把车钥匙递给她。“我赞成你俩再相处一段时间,毕竟这么多年,说到底你俩跟之前肯定都有些不一样了,更何况你现在跟他完全没有共同领域和话题,我都不知道你俩在一块能聊什么?”
“啧。”秦漪撇了下嘴,“也是,他还是个学生,我已经自己做老板了,阶级不同了啊姐姐。”
白翎白了她一眼:“那这个周稿交了吗?”
秦漪面色一凛,赶紧出了门跟她说了拜拜,头也不回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