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十八年七月末,一场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天,才在日落时分裹挟着夏日最后的燥热悄然离去。
已到亥时,大多数人家都熄灯歇息,黑暗笼罩下的春平巷一片寂静,只有巷尾的那户人家门口有两道提着灯笼的人影。
定京作为安朝都城,守备严格,春平巷又地处内城,近些年来都没出过什么乱子。可自家老爷出门赴宴至今未归,也未遣人来送个信儿,玉家管事徐通在门前来回踱步,就在他准备吩咐身旁小厮去寻老爷之时,一辆马车出现在巷口。
窄巷的青石板路不似外面土路般湿滑泥泞,瘦弱老马踏过水坑,尽职尽责地拉着身后吱呀作响的轿厢。
“吁~”,马车停在巷尾的玉宅门口,提着灯笼的徐管事打发另一人回去通报,自己则匆匆迎上前来。赶车的马夫率先跳下,摆好轿凳在旁边低头侧立。
轿厢内,身着白色锦袍、头戴白玉发冠的男人探出一只手,撩开车帘。车中人长相俊逸,面白无须,只眼角与额间细细的皱纹暴露出他不再年轻的事实。
徐管事将灯笼递给车夫,伸手扶着锦袍男人下车。
“老爷,夫人正在膳厅等您。”
他示意半身湿透的车夫牵着马车去后门,自己拿过灯笼,跟在男人侧后方照明引路。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回房休息?”
徐管事恭敬回道:“夫人想着您今日拜访祁家,许久未归,怕是喝了不少酒,亲自做了解酒汤在膳厅等您回来。”
玉临照身上有酒气,但并不多,没到喝醉的程度。听闻哈哈大笑,“今日确实多饮了几杯。”
身后之人有些震惊,玉老爷向来自恃身份,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副严肃脸,很少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过多显露情绪。
徐管事内心震惊却并未表现在脸上,只跟着奉承道,“老爷如此开心,看来家里是要有大喜事了。”
玉临照斜觑一眼,从身上摸了块碎银子扔给他,“你倒是机灵,拿着吧,赏你了。”
“谢老爷赏,谢老爷赏。”徐管事喜滋滋地将银子藏到怀中,心中暗自嘀咕,“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喜事,老爷竟舍得赏这么些银子。”
雨虽然停了,但阴云未散,阻隔月光的照耀。院子里黑乎乎的,只零星几间房有烛光照明,徐管事提着灯笼小心引着玉临照往最亮的那间房走去。
膳厅,徐夫人挥手让通报的小厮退下,示意身旁的丫鬟,“兰书,叫厨房把温着的饭菜和解酒汤摆上来,然后你们都退下。”
玉临照大步跨进门,膳厅里只有徐夫人和一桌饭菜,身后下人关上门,悄声退到门外不远不近的距离。
“夫人,祁家同意联姻了!”玉临照坐在徐夫人旁边的主位上,来不及喝上一口解酒汤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
徐夫人放在桌下的双手猛地攥紧,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想张口说话,却因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不过,唯一在场的人正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未发现她的异常沉默。
“祁侍郎说请人算个日子写契书,你准备好珈儿的生辰八字。这些日子别让她再窝在房间里不出来,找人教她礼仪备嫁。还有……”
徐夫人已经调整好表情,不露半分端倪,眼看男人越说越兴奋,她不得不轻声打断,细声细语道,“老爷,那祁家老爷可是户部侍郎,真能同意和咱们家结亲?”
玉临照激动的脸陡然沉下来,带着几分怒气道,“呵,户部侍郎?还不是宫里那位祁郎君受宠,否则他一个外放官能这么快回京?再说了,当年要不是咱们家救郎君一命,他祁家哪能有如今的地位!”
前朝末帝昏庸暴虐,使得国家分裂,战乱频发。数十股势力混战,仅称皇为王、有名姓可查的就多达近二十人。安朝先祖晏珠丧夫后带着女儿,以及一群不愿被乱军欺辱的女子进山躲避祸患,后得上天庇佑,天赐神器。
神器指引她们下山平乱,统一天下后晏珠登基为皇,立国号为“安”,年号为天授。晏珠在位二十七年,国家统一,政通人和,经济繁荣昌盛,军事震慑外邦。其谥号为安明帝,明帝之后百余年,五代皇帝均为男性,直到如今晏嘉女帝登基。
新帝登基后改年号为“正元”,正元元年二月开恩科,正元二年初春选秀。
玉临照恩科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之后在带着老家的妻子徐氏返京任职的路上,救下提前入京准备参加选秀却遭遇劫匪的祁青云,和护送他的祁青阳。
祁父当时只是一个偏远地方的七品官,在都城定京毫无根基。两兄弟入京等待选秀的大半年里与救命恩人玉临照多有往来。
祁青云参选入宫后,祁玉两家夫人前后脚诊出身孕,祁青阳在一次宴会上和玉临照商量,若两家孩子正好是一男一女,那就共结秦晋之好,彼时玉临照酒气上头爽快应下。
酒醒后他便后悔了,在他看来自己是新科进士,前路辉煌,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