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制书,行大赏罚,授大官爵,厘革旧政,赦宥降虏则用之;慰劳制书,褒赞贤能,劝勉勤劳则用之。”
关月尚还在出神的时候,温朝已将文书阅毕,“这一次沧州危局,将军本该同谢家一道封赏,可云京给将军的是慰劳制书,谢家拿到的却是天子制书。”
“宣平侯兵行险招,三战三捷,才有今日局面,如此封赏,并无不妥。”
关月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漫不经心地同温朝说话,仿佛她只是随口问问,本就没打算仔细听。
“无论是否正封,北境的统帅始终是将军。”
温朝略一停顿,抬眼见关月还是瞧着窗外,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说,“更何况最后,封的是并无战功的谢小侯爷。小侯爷的母亲是皇后娘娘的胞妹,云京无非是想引将军不平,挑拨离间,分权北境。”
关月挑眉,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可惜啊,他们低估了宣平侯,忘记了曾经他是如何一战成名、封侯拜相的。谢家在北境,只会是我最有力的支持。”
“北境和侯府早就因为老帅和老侯爷绑在了一起,谢小侯爷留在北境,确实不能如何分权和制衡北境,但到底侯府在云京眼中同他们隶属一脉,小侯爷在这里,便能让云京心安。更何况——”
温朝看向她,目光相接,“谢老侯爷,不是回去了吗?”
“继续。”
“因沧州一战,加上老帅从前的威信,尽管如今军中对将军颇有微词,但这般情势下能担得起北境统帅的人选,也只有将军一人。云京党争不休,即便真的有可堪大任之人,也不会轻易放到北境,至少北境在将军手中,尚能保证在目前正焦灼的党争之势里,保持绝对的中立。”
关月没说话,温朝又仔细看了文书,有些迟疑道:“我以为云京会给将军指定一个副将,或是,一个监军。”
“我也没想明白。”
关月正色,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谢侯爷离开之前,我曾问过他是否替我周旋过,他说没有,这件事上,他没必要骗我。不过没有个碍事的人在身边,的确是好事。”
“云京不肯正封,除了将军是女子,恐怕四境建制也是时候要变一变了。北境被云京名正言顺的拿掉了统帅一职;南境和东境近几年局势缓和,本就没有正式的统帅;如今西境褚家,才是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步登天,必遭非议。”关月拿了名册递给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们这条路太难走了,你今日接了,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流言蜚语,这些日子,将军听得还少吗?”温朝又同关月对视,而后他们都低头笑了。
这便是只属于少年人的轻狂和勇气,纵然歧路难行,也敢对酒当歌,长风破浪。
“这是近卫的名册,旁的事情一会让京墨带你去。”关月已经出了门,却又回过身问他, “温朝,留在定州,有什么不好吗?”
郡主尊贵,纵然父亲被贬,他还是可以像个普通的世家公子一般生活的。
北境的日子实在是艰苦,虽说若与平民百姓比,关月的生活于他们而言已算是锦衣玉食。
但温朝的生活应当很是不错,甚至可能没比云京差多少,既如此,何必要来军中这样辛苦地搏前程——
他又不是魏乾。
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尊贵的母亲、没有富足的生活,只能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替自己和后辈这样辛苦地挣前程。
“这世间,从没有人真的肯安于平庸,半点不想建功立业。那些所谓安于归隐的平静,不过是失意之后的自我安慰。”
温朝仿佛自嘲一般,轻轻笑了一下,说,“至少我小时候读那些文章,母亲是这么同我讲的。她说我们是世俗中人,永远逃不开追名逐利。”
“至少,我没有这个荣幸免俗。”
关月愣了愣,抬头望着冬日难得的太阳,温和却不刺眼:“也是,若是如今有人要我放下北境权柄,去做潇洒闲人,恐怕我也是不肯的。”
关月离开前,又听见温朝略微有些无奈的说:“况且,将军似乎对我有些误解。定州的生活并不比沧州好多少,父亲如今是布衣之身,母亲的尊贵反而成了所有鄙夷的源头。”
“州府邻里会掩饰自己的不屑,可孩子不会。”
“我第一次知道他们的想法,是很小的时候,从和我一样的孩子口中。”
“所以我一直知道,名利有多重要。”
“我会是个优秀的副将。”
关月回过身,逆光站在白雪皑皑里,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温朝的神色,但她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平静清晰地落在她耳边——
“服众,我做得到。”
——
谢旻允本是去书房寻关月的。
不过没寻到,他问了空青关月的去向,空青没瞧见,被谢旻允为难了好一会儿。
关月被突如其来的雪球打断了思绪,连头都懒得回,便知道是哪位祖宗来寻她了:“找我做什么?”
“你这位新副将倒是有几分定力。”谢旻允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他撩了衣袍,在关月对面坐下,“就怕一味容忍顺受,拿不出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