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这幅画凰愿见过。
夙情的房间有两扇面向院子的窗户,中间隔着尺余宽,而它就嵌在这窄窄的夹缝中,正正好好。
年代久远的丹青上描着后山花鸟,亭台楼阁,远处湖泊袅袅而环。
画上明明姹紫嫣红,画面却安稳沉凝,隐约可见有两个人正在亭子中,一坐一立,十分和谐。
这幅画提了名字——碧涧,没有钤印与作者。
祈云山上肖似此景的地方不下两三处,光凭寥寥数笔写意,凰愿也难以确定具体的地点。她从前每每看到都会好奇,想着记下来问问师父,但回回离了房间就抛之脑后。
本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一件装饰,但今日看起来好像同平时不太一样。
仿佛格外好看。
水墨上正荧荧地发着光,耳边隐约传来丝竹之音,约莫是琴箫合奏。
盯得久了,凰愿宛如被蛊惑了似的,忍不住抬手轻触。
刹那间,一个小型的阵法显现了出来,符咒上流动着浅金的光。阵法虽小,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
“啊。”凰愿被吓了一跳。
温热的灵力抚平了她的惊吓,暖流挨蹭过她的指尖,温柔平和,是已不需要刻意分辨就熟知的气息。
是属于师父的灵力。
什么阵法?
“星落月悬,煞却更漏;年光过尽,不复刹那。”凰愿将摸过的符文一一读了出来。
映画!
映画也是回溯法术的一种,它可以将一小段回忆放入其中,画卷上便会显示出定格的画面,以便时时温顾,永生不腐。只是除了画中存在的人,其他人要进入则需要法阵的主人带路。
不待她有所反应,一股强烈的吸力就从映画上传来,强行扯住四肢,用力地将她往前拖拽。
-
再睁眼时,已是画中人。
凰愿正立在一株古辛夷的边上,待放的花苞与粉色的花瓣密密匝匝地缀在枝头,阴影恰好掩去她的身形。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袭对襟白衣,边缘拖曳到地上,并不是方才穿的那件,却也像是穿惯了似的,不觉陌生,袖子一甩,连带着对这具躯体的熟悉感一同泛了上来。
无须阵主带路就能进来,应是替了画中的某人,是自己的原身。
上一世的回忆么?
凰愿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
画中的写意实化成青山绿水,倒是瞧得更真切了。
是祈云后山,靠近夙情的院子。
这不知哪年的光景并非与今日的后山如出一辙,却也没有很大不同。苁蓉的春末,绿茵盖了整座山头,百花开得繁盛,兔子小鹿都在后山觅食,闲着的雀鸟在枝头吟唱,婉转动人。
最远处是一座湖泊,接天的莲叶铺了满池,菡萏摇曳。
当年凰愿以雷霆之力凿出百丈的深坑,引来山间活泉将之注满,成为活水,每日从山顶发源之地流来,又经过湖底的暗道流去山下,弯弯曲曲的小湖内侧将夙情的院子围在中间,是个圆润之局——
玉带环腰。
此局可以更好地凝聚山上清气,对夙情的修为与神魂都有益。
近处的八角亭子中,有一个忙忙碌碌的身影坐在那里,埋首眼前的活计,做得认真。
是夙情。
凰愿乍一见到师父,蓦然欣喜。
却不知何事让师父也心情愉悦,连嘴角都带着浅淡的笑意。许是太过专心,他丝毫不曾察觉凰愿已经站在了不远处,正在暗中观察。
那时的小金龙比凰愿熟悉的夙情年轻许多,虽然外貌相差不大,但整个人的气质远没有现在沉稳。
石桌上,放着一段中腰内凹的木头,上面参差地矗立着七个小小的尖尖物体,七根丝线被逐一擦拭干净。
凰愿认得,是一把快要完成的琴。
夙情正在给丝线一一打结,随后按着五六七、一二三四的顺序,分别将小弦大弦缠在雁足上。
襻膊将他的广袖束起,露出结实有力的一小段胳膊。
修长的指节闪着以防割伤的灵光,灵活地将弦勾连,拉紧,指尖一个用力,七根琴弦都被拉过琴尾,接连缠绕在雁足上。
他神色认真地抹去碎屑浮尘,将琴弦的松紧调试完美,才满意地吁出一口长气来。
这把琴花费了他好几个日夜,如今终于完成了,不知道合不合师尊的心意。
夙情心下忽而忐忑。
摸脸、低头等小动作可以随心所欲,但这具丹青躯体明显并不完全受自己的控制。入了画中即理所应当地代替画中凰愿,行当时发生的事,无法改变。
凰愿明明没有任何想法,它却兀自抬起了脚步。然后她听见自己开口,嗓音比之现在,沉了几分:“阿情。”
闻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