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情睁眼时还不怎么清醒。
他眨了好几回眼睛,才终于将视线对焦到了床顶的白色帐子上,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
但神志不清不妨碍神君气人。
“还活着啊。”他嘴里嘟囔道。
端肃的序珖神君思绪还没有完全回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已经气得陆醉月差点当场再将他塞回阎王殿中。
“是啊,很遗憾,还活着。”陆醉月没好气地说。
心力交瘁的小陆大夫才踏进房间,就冷不丁听见昏迷了半月有余的人一句不轻不重的抱怨,险些要将手里的药碗摔在对方的脸上。
但他转眼看到那张脸苍白到没有血色,又只好不自在地闭上了嘴。
多说无益,不如不要白费力气。
陆醉月深吸了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替夙情把脉——
几近痊愈,只留了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过不了多久应当就会被夙情自己的身体消化掉,反正他的真龙之躯抗造耐|操。
人若死了,自然是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但这会儿人活了,那就该算账了。
陆大夫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错,好得差不多了。”
和煦的笑容看得夙情无端一怵,属于野兽的本能让他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玄清少族长尊口一开,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是不是……”
如今看来,重伤的消息更像是序珖放出去的一个饵,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针对,更甚至是猜到了它们的围猎计策,那再往前些,连猰貐的突然醒来也许都……
小陆大夫越想越玄乎,问出揣了很久的疑问:“你是不是知道,那只千年猰貐的苏醒另有蹊跷?”
“没有。”话是脱口而出了,但夙情只想缝上自己的嘴。
回答得太快了!
果然睡久了思绪会迟钝,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陆醉月了然。
他抱起双臂,挑眉盯着好友看,却一句话也不说。
夙情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心知难逃此劫,终于老实交代:“相繇与那只猰貐曾有些过节。”
这也算得上是妖兽之间的秘闻了,知道的修士并不多。
夙情向来懒得管他人家长里短、恩怨情仇,但到了性命攸关的地步,总也是要知道前因后果的,免得一个错手,误杀了什么好人好妖。于是,连他带着对相繇不为人知的过去略有了解。
相繇如今虽落魄得只能控一些小妖,但祖先也算是妖兽里挨得上名的大妖。它重伤时,曾流离到猰貐的地盘上。
猰貐善妒,眼红相繇生来伴有妖力传承,便对相繇诸般打压,防着它痊愈。
打不过又杀不掉,不堪其辱却又无可奈何,心术不正的相繇就在暗地里憋了个阴招——
从自己遍天下的仇家中挑挑选选,以自身为饵,将一只朱厌引到了猰貐的地盘上。
两只好战妖兽鹬蚌相争,自有渔翁相繇得利。
相繇吃下了重伤沉睡的猰貐的底盘,势力愈发大了。
“这次也是它强行将猰貐唤醒。”夙情说着冷笑,“好等着我与那畜生两败俱伤,白捡一个现成的便宜。”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几千年了,给人下套还是借刀杀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路数,怎么也没点长进。
无趣。
“那你就给人当刀子使?”小陆大夫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难怪那日序珖杀了猰貐之后,反常地坚持要留在原地。原来他早就看破了相繇故技重施的小动作,将计就计,从捕蝉螳螂摇身一变,成为了收尾的黄雀。
“……”
夙情自然听出了好友的未尽之意,尴尬地试图蒙混过关,然而还没来得及装可怜,就已经被打断了。
陆大夫没想放过他:“你可以有更稳妥的法子,为何送上门去给人捅?”
君子不立于危墙,序珖明明可以直取相繇的性命,为什么要费力地在原地守株待兔,还将自己置于险境。
“省得我一个个去将他们找出来,一网打尽多方便。”夙情无所谓地回答。
一网打尽的法子是阿冽教的,省时省力。
“所以你是故意宿在那偏得不能再偏的小屋里,等着相繇来揍你。”陆醉月一语道破好友的谋算。
相繇的肉|身与血液皆含剧毒,土地沾之寸草不生,凡人若是不小心碰到便会浑身剧痛而亡。这样的怪物如果陨落在城镇村落附近,不知要危害多少百姓的性命与生计。
诸般筹谋,计策万全,夙情甚至算到了陆醉月的后路——
出去打架前,还记得给陆大夫留了一道隐匿的符咒,一旦激活,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察觉到活人的气息。
但他唯独没把自己的生死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