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因为我才连累师尊的……”夙情已经清醒不少,正垂着头失落。他方才脱力,却也没有完全昏过去,迷迷沉沉间,将虺蛇的话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怎么学会说鬼话了?”凰愿照着夙情的嘴里塞了一颗虚灵丹,把他自责的话都堵在嘴里,“重伤到无法动弹的是我,保护我的是你。”
“唔……”夙情乖乖地住了口,老实地将丹药吞下去,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钻牛角尖,“可是虺蛇只是想要我而已,如果……”
“如果你引开他们?还是如果我把你交出去?”没等他说完,凰愿就打断道,“想说什么?”
“……”夙情的心思被一顿抢白,讷讷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如果你引开了他们,自然还有别的妖魔鬼怪能找到这里,我在疗伤,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任人鱼肉?或者,如果把你交出去,你是觉得我是这样的人,还是觉得虺蛇真的能‘好心地’放过我?”凰愿被他气笑了,话前所未有的多。
夙情觉得自己被绕进了奇怪的话术迷宫里,但失血过多的脑子又转不过来,只好凭直觉否认:“不是的……”
“不是什么,”凰愿等他完全咽下了,才又塞了一颗给他,“舒服点了么?”
这种虚灵丹是她亲手炼制的,混了她的灵力在其中,比寻常的药效好,但也更烈一些,要慢慢服用。
“嗯。”夙情再次被打断了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一愣,随即点点头。
“都过去了还念念不忘?那条可是连灰都没剩下,还想着?”凰愿捏捏他脸上尚未褪去的奶膘,玩笑着说,“怎么?怪我连累你了?”
“怎么会?唔……”夙情闻言顿时着急,试图坐起来却牵动伤口,痛得一张俊脸又白了几分。
“好了好了,好好呆着。”凰愿叹了口气,扶着他重新靠在树干上,不再逗他。她一边用灵力替他化开药力,一边拂过他的伤口,逐一治疗。
“师尊,我没有这么想。”夙情想解释,但又心虚似的,声音极轻。
“我知道。”凰愿头也没抬地应道。
她早前疗伤就像是剜肉医疮,效果显著,后果也一样显著,现在灵力时断时续,只能先专心治伤,难以一心二用。夙情知道师尊此刻的状态,不想她再为自己费心,于是拉住她的衣袖道:“师尊我自己可以的。”
但凰愿哪会听他的。
“可以什么,闭眼。”直到夙情的识海有了足够的灵力作为支撑,她才将他揽在怀里,顺着筋脉,把零落的灵力一一收回他的识海里去。
这条小傻龙方才下手太狠,不光散尽了灵力,还妄图榨取龙珠里的力量,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不好好抚顺,怕是要留下不可逆的伤害。
只是治疗过程并不好受,即便凰愿已经放柔了动作,也定然是疼痛难忍。
果然,她一低头就能看见怀中的小金龙隐忍的表情——
紧咬着嘴唇未吭一声,但煞白的脸色与颈项间的冷汗将他出卖得彻底,紧蹙的眉头、轻颤的羽睫好像都在诉说他的剧痛与忍耐。
“好了好了,”凰愿于心不忍,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马上好了,马上好了。”
小金龙就是在这温柔的怀中,头一回知道治疗剧痛重伤可以不这么难熬,也是在这温柔的怀中慢慢失去意识。
只是此番经历好像成了夙情的一个心结。
后来,他越发卖力地修炼,废寝忘食、接连数月见不到人都是常事,甚至有一回,他几乎将自己折腾得快要走火入魔。
灵物之所以是灵物,是由于他们比之常人更加亲近灵源、天赋卓绝,一般来说,他们的灵流就算刻意为之也难以紊乱。灵物入魔,那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可见他对待自己有多狠心。
后来的后来,他精进飞快,修为直追大他百岁的白镜砚,凰愿带他出门的时候,他再也没有让她出手过。
每每遇到危险,夙情都会及时察觉,在未燃之时扼杀。凰愿注意过他的招式,然而无论是术法还是贴身肉搏,他皆是不要命的凶狠打法,力争在尽可能少的时间里解决敌人,却不管自身是否会受伤。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是什么时候呢?
夙情悄然长成了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长成自己面前最坚实的盾,任何危险都不能再通过他、不能再伤害自己;
长成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剑,任何敌人都会被斩杀于前、没有遗漏。
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自己养的小孩不再需要自己的失落?
还是终于被别人护在身后的欣喜?
好像都不是。
又好像是开心、落寞与喜悦混在一起,撞入她的心中,不着痕迹地叩开了尘封紧闭的门。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