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愿也曾抛却灵族的身份,数度进入轮回,历经红尘阡陌、沧海桑田。某种程度上,这场隔着金板的对话,让她产生了一些共鸣。
虽然金板上的故事将他描述为一个通权达变、纵横捭阖的野心家,但其雄韬伟略与政治清明却也名副其实。
“嗯。”夙情无意识地回应她。
“只是怎么没画结局?”凰愿将板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纳闷地问,“功德同政绩也不多。”
金板上洋洋洒洒画了上百幅画,不厌其烦地绘制了叶则渊的出生到壮年,却对一代宗师的巅峰与陨落缄口不言。
“还能有什么结局,”凤北卿口无遮拦,在人家的地盘也敢埋汰人家,“可不就是躺在这里面了?”
“但是不应该啊,如果有人给你……”凰愿的话头堪堪止住,只觉得若是有人给凤北卿歌功颂德,等他涅槃回来,怕是要追着那人打到天涯海角。
她口条转了个弯继续道,“若是有人要给我记一份看起来像是歌功颂德的墓志铭,我一定会让他事无巨细地都记下来再做筛滤,好歹是随身而葬的东西,怎么会不好的都记上了,这也是可以凑活的吗?”
“当真?”凤北卿饶有兴趣地看向凰愿,“你当真会把那些‘捉妖平祸’,‘救死扶伤’的一桩桩一件件写进你的生平记事里头去?”
凰愿语塞。
随口一说时,大抵是带着刻板印象的,比如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以叶则渊的地位与成就,没道理不将自己的辉煌事迹留下一笔,但等到代入自己的时候……不署名的自娱之作《流觞》中可以写趣味小故事,但倘若是要正经带进墓中的陪葬,那必然是不行的。
无赶紧要的小事记这么多做什么……
“看,你也不想写这些鸡零狗碎。”凤北卿哈哈大笑,“嫌丢人吧。”
“如果大家想的一样,”凰愿面不改色,未着痕迹且生硬地把焦点从自己身上引开,“所以这也不是叶则渊要求的?”
“不知道。”凤北卿耸耸肩,把金板拿了过去,“我更倾向于也是云龙石雕一样的货色,是有人做了坏事之后补点自我安慰,寻求解脱或者表面功夫。让我来看看。”
做坏事的人。
会是谁呢?
“后嗣、副手……人太多了,”久未开口的夙情说道,“……力量总是让人趋之若鹜。”
古淩不是小地方,富贵惹人觊觎,只不过碍于叶则渊镇在那里,轻易不敢动手。
“你确定这是歌功颂德?”沉浸在金板故事中、看得津津有味的凤北卿忽然道,“这分明都是在戳人痛处,揭人短处吧。不是出身富贵,就是好运眷顾,这话里话外的明褒暗贬,可没怀什么好意啊。”
“……”凰愿翻了个白眼:“说话收着点。”
说话多拐几个弯,是伤精神吗?怎么在人家墓中还如此口无遮拦,凤北卿可以活到现在没被暗杀是不是因为他比较能打?
“不过,”凤北卿对凰愿的奇怪话术不敢苟同,他把金板一块一块地拼起来放在棺盖上,“你看。”
衔接处的花纹拼成了额外的画幅,将之前的故事串联起来,又添加了更多令人意外的关窍情节——
所谓神器,源自上古灵族之手,其中宿着一个器灵。
叶则渊是被其强行洗髓,才得以踏上修仙之路。本是胸无大志的人,家人的逝去又对他的打击很大,是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前路在那里、该往何处去。是器灵一步步指引着他:修炼、入世、建城……直到成为一代合体的宗师与名扬四方的城主。
原先存在感并不强烈的神器在每一段缝隙相接的雕画中,一跃成为故事的主角。但是自叶则渊死后,神器与之相伴亦是陷入沉眠,再无人可以将其唤醒。
“这好运之神敢情是器灵啊。”凤北卿挑眉道,“也是,师尊家的东西都是宝贝。”
“有这么强的器灵守护,几乎是可以与身外分|身相媲美了,他怎么会陨落呢?意外吗?”凰愿在脑海中思索着铸造神器的人是谁,器灵又是谁,然而并没有结果。
“各种传言都有,走火入魔的、归隐山林的,”这回凤北卿也被问倒了,“但真相没人知道,叶则渊也是忽然消失的,比古淩城里的人消失地还突然。”
“最后一层。”夙情平静地指着内棺说,“打开或许就知道了。”
此人什么结局,外人或无知或缄口,但也许可以由他自己的躯体来诉说。
“打开会不会太扰人长眠了?”最后一层就是裹尸的内棺了,凰愿不想打开。
“算不上,”夙情将里层那根锦饰内棺外的帛束挑了起来,“已经断了,断了有些年头了。”
几人面面相觑。
墓穴口封印的阵法还好好的,帛束却断裂了,会发生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开吧,”凤北卿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万一被人翻乱了,我们还能帮他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