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不再是慷慨激昂的陈词,可这样平铺直述的事实,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在众人的心上。
片刻之后,她继续说了下去。
“日子,又若无其事地过下去,直到……有疑似的仇家上门。”
“大家都好害怕啊……我娘为了保全他和弟弟,就把我推了出去。说他们是她的孩子,只是借住这里。”
其实她娘应该是以为,来人是个和尚,不方便带着一个姑娘走。
但她当时,在一瞬间的害怕后,真得很恨她。
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在第一时间放弃了她?
为什么她这样柔弱,完全护不住他们?
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爹有娘,她就要这样身世不明地长大?
为什么?
楚留香和南宫灵的表情都有些动容。
都是江湖中人,完全可以想象出孤儿寡母面对强敌的无助。
能理解那位母亲的选择,却也心疼陆小凤当时被放弃的惶然。
陆小凤知道,她娘是觉得欠了天枫十四郎,没有这个男人,她们娘俩不可能平平安安、岁月静好地过日子,而且一个和尚,带走姑娘不合适,这样就能留住所有人。
可知道和原谅,是两回事。
比起理智,情感占了上风。
何况那个时候她太小,想不明白这些事。
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危险来的时候,她娘选择的是……牺牲掉她。
她有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只能假装忘记这件事,因为那时候不懂,只觉得娘不爱她,或者更爱另一个人。
这让她觉得害怕。
她唯一的亲人,不爱她……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小凤没有看观众的表情,她继续自言自语般讲了下去,“可是很快,第二个疑似的仇家也来了。”
“这次的更恐怖,他打听到了天枫十四郎有两个孩子。”
陆小凤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那样的波澜不惊,可听者都感受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万幸的是,他态度一直很谦卑愧疚,所以,我果断地把弟弟给了他。”
陆小凤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不再那么平铺直述地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因为弟弟还小,他什么也记不住,而且第二个人看起来性格比第一个来的要好,他还能给弟弟一个完整的家。”
“我飞快地盘算着:只带走弟弟一个人,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弟弟的身世,他就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好好长大,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饥一顿饱一顿,颠沛流离。”
真实情况是,她恨这个夺走了她娘亲关注的小孩。
在那一刻,她飞快盘算的是,让他和娘亲分开。
陆小凤也这样说了,“当然,我也有私心,他年纪小,要占用更多的关注,没了他,娘就能多关注我了。”
“我们剩下所有人,都跟着第一个人走了。”
当时他们哪里敢管谁跟谁走啊,弱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就算对方是讲理的人,他们那时惶惶不可终日,又哪里敢提那么多呢。
娘想和她一起,无花觉得第一个人更强,和尚庙又的确不好养孩子,所以……就这么分成了两拨。
“当天夜里,我就开始后悔,后悔把弟弟给了别人。”
“他才那么小……”她句句平淡,却字字泣血。
“那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山上的雨声,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特别空旷,特别安静,特别容易让人陷入回忆和自我反思……”
楚留香:她刚刚提到山上?划重点,收留他们的人,住在山上!
南宫灵:明明听到被放弃,他该生气的,但他怎么就一点儿怨气都没有呢?
“那天,下了一夜的雨,刮了半宿的风。”
“我们就那么睁着眼,听了一夜的雨,混着断断续续的风。”
南宫灵的心,酸酸胀胀的。
“虽然看起来,天枫十四郎临死前交手的高手,都是光明磊落、屈己待人的好人,可寄人篱下终归是让人如履薄冰,不敢给主人家添半点麻烦,总会主动找活儿干,而且尽可能不出现在人前。”
陆小凤吸了一口气,仿佛回过神来,“不说这些细枝末节了,也没什么好讲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
她言简意赅道,“后来啊,娘死了,相依为命的那个男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出手杀了我。”
楚留香:他听错了吗?陆姑娘说那个人杀了她?
南宫灵:他听错了吗?无花竟然做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事?略作思索后,他意识到,这事儿真实性很高啊……
陆小凤飞快地继续讲下去,“我没办法回去,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品性高洁之人,而我却没个正行,没有人会相信我,而且我也打不过他——我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