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门来,昏黄的烛火摇摇欲灭,使得本就压抑的牢狱更显狰狞可怖。
一路走来,狱中死囚的求饶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他们中的有些,甚至死命地攻击铁门想要逃出生天。剧烈的挣扎,带起锁链晃动时的刺耳声响。
对死亡的恐惧,泯灭了他们最后一丝良善。哀嚎、撕打、咒骂……映衬着此处犹如人间地狱!
虽然两世为人,但夕醉何时见过此等场面?
一时间,不免心中惊吓。
浮生见此,赶忙将爱妻护在怀中,而后运起内力,眨眼间便已至最后一间囚牢。
与别处不同,此间牢室倒要清爽整洁得多,甚至还有一张矮小书案摆在正中。
夕醉钻出浮生的怀抱,探出头来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青君姑娘?”
怀中幽香顿离,浮生捻了捻指腹,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浮躁。
眼睫微颤间,看向周围死囚也带了几丝杀意。那寒冷如毒蛇的目光,使得这群极识实务的家伙,也不由得老实了几分。
少顷,自那暗处铁链曳地之音徐徐传来。
夕醉抬眼看去,只见来者正处花信之年。虽着一袭囚衫血迹斑斑,却依旧难掩灼灼风华。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纤腰袅袅,一派弱柳扶风之态。
困在这暗无天日之处,更显伶仃憔悴。
很难想象,这样柔弱的女子是如何组建一支民兵,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倒似冬日冷蕊,寒枝傲雪。铮铮气节,不堕俗流。
“我是青君,你又是何人?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闻言,夕醉也只得拉下面纱。谁料,青君见此,竟转身欲要往里间走。
“青姑娘,你这是为何?”夕醉心中不解,便出言相问道。
青君停在正中那间书案旁,盘腿而坐。半响,才慢悠悠道:
“你绝非我并州人士。”
似看出夕醉的疑惑,青君又缓缓道来:
“姑娘生的面如玉,花似貌。若真乃此地中人,青君定会有所记忆。
姑娘千里迢迢来到这狱中,寻我一个将死之人。到底所谓何求?且直言便是。”
饶是夕醉自认为已然做好准备,却也难料对方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当下也歇了攀谈的心思,直言道:“我欲为姑娘平冤昭雪。”
青君听罢,低低笑了两声,却并不言语。
夕醉见此却也不恼,只盯着她道:
“风骨难折,此话不假。可若你真魂断此处,应当知晓你那不良人会如何编排你。
即便这些暂且不论,难道你甘心百年后,世人提及你时,仍旧与他说在一处?
便是如今,仍有不明真相之人,以为是你有负于他,而非他忘恩负义!
自古,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你我皆为女子,我自然知你心意。可宁死不屈乃下下策,真正的良策该是置他于死地而汝得生!”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死囚徒们猖笑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闻。也不再互相怒骂诅咒,纷纷转过头来盯着此处。
“女娃娃,你可知道她犯了什么罪!以民告官,以妻告夫。
墨胤王朝的律法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为妇者不可逆其夫。
更何况如今的府尹大人早已与赵明邱那个小人沆瀣一气。你想救她出去不亚于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迎着浮生暗藏杀机的眼眸,最后一句那囚犯生生咽下,未能尽兴嘲讽。
有浮生在旁盯着,这些死囚们便也移开眼,再度自顾自地‘寻开心’去了。
夕醉摊开手,继续道:“青君姑娘,你瞧,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若你为男子,今日我有无数种方法将你带离此处。纵使日后世人谈及此事,也顶多不过一句风流笑谈。
可就因我等身为女儿之身,便不可有自己的荣耀。
今日我救你,便是救我们身后那些千千万万想要挣扎着走出后宅的灵魂。
只有你活着,她们才有勇气成为第二个你。”
“我又何尝不知?”青君转过身来:
“可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瞧你并非官家后人。
赵明邱乃当地知府,与此地府尹有师生之谊。他二人联手在并州可称得上是权势滔天!
姑娘,听我一句劝,速速离去,莫要遭来灾祸。”
“青君姐姐觉得,我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吗?”夕醉挑眉哂笑了一声:
“青姐姐的牢狱在此处,困身而不得自由。而夕醉的桎梏在心中,早已是局中人。”
话落,青君小跑着来到狱门前,直勾勾地盯着夕醉:“你想以我为棋,破自身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