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认生命之脆弱禁不起我们再三的考验,生或死,也许早已命中注定,逝者如斯,生者为此沉寂。沉默,是对死者最大的敬意。
“——愿逝者安息。”
直到处理完那些被残忍杀害的成员以及收留他们的工作人员的后事,背上了一大笔抚恤金的债务,鸣女才恍然大悟一般,突然意识到她的流浪乐团居然还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张合照,就散了。
这几天钢琴师和中原中也都是尽可能陪着她四处转,生怕一个没看住她就找块地给自己埋了,甚至连听闻消息的织田作之助都想要提供帮助。至于坂口安吾,鸣女更倾向于他背后的官方已经放弃了她这条线,放弃了她这个……废人。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织田作的好意。
因为鸣女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让太宰治血债血偿。
然而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中上淳下葬那天,咲乐,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个女孩,还是从远处跑过来,怯生生地抹着眼泪送给他五朵小雏菊——她忘了,这些孩子也在乐团里呆过一段时间,他们是朋友。
“乐团长姐姐,别伤心了……”
她半蹲下来,摸着那温热的小脸蛋,往她的小手里塞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融化的糖果:
“嗯,谢谢咲乐代表家里人来送他们。
不过,姐姐已经不是乐团长啦。”
冤有头债有主,太宰治是太宰治,织田作之助是织田作之助。尽管如此,她在酗酒的时候还是会嗤笑自己的软弱无能,外科医生劝过,说这样会让断臂处的伤口发炎,但她宁愿继续痛下去,也不愿在这施舍中麻木。
日本的遗照是彩色的。
她花光了最后的钱,找了最好的入殓师,给那些孩子照了张相,顺便给自己也照了张彩色遗照——虽然她的脸着实寡淡,连彩色照片都看起来只有黑白两色。
“我的手已经弹不了三味线了。”少女身上的那件褪色的黑色和服终于还是脱下了,因为已经破到穿不上了,她面对着始作俑者森鸥外,像是对幕后的一切都不知情一样,面色平静地问道,“那么,您认为,我还有用吗?”
她说的是实话,但仅限于弦乐器。
森鸥外觉得,自己大概是永远不会忘记这燃烧过后的余烬一样的眼神。
“港口黑手党永远欢迎你的到来。”横滨的“黑夜”张开了双臂,面带诚挚的笑容,迎接真正归心的,有些小瑕疵但无伤大雅的原石。
入职的那天,她将陪伴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度过很久的三味线锁在保险柜里。
“再见了,老伙计。”
“……抱歉。”知道这个结果后,中原中也用带有歉意的眼神看着她的假肢,眼神又很快低垂下来。
他无法舍弃那个和自己过于相似的个体,但这份致使乐团湮灭的罪孽,也有他的一份,而他甚至无法对罪魁祸首问责——看啊,太讽刺了,亲手摧毁你生活的人告诉你,他是多么爱你。
乐团最好的吉他手再也没有在鸣女面前弹电吉他。
“这是最好的选择。”
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鸣女心道。又把你扯进□□这个漩涡了啊,中也。她太弱小了,保护不了乐团,也改变不了命运。
如果是你的话,在泥潭里,也可以仰望天空吧?
港口黑手党没有纯粹的好人。玩了一个文字游戏的鸣女在港口黑手党里的定位就是个打开秘境的工具人,但要在横滨生存下来,就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而她需要达到目的。
她好像流尽了泪,却也始终不如那日地滩上的血。
作为突然得到力量的普通人,她连最初自私的善良都做不到,说是伪善却不断让身边人受伤直到付出生命。
随着环境的转变,想要活下去,只能让自己改变,除非有能力改变这个环境或者改变他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拿着正派剧本活下去,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是在残酷社会生活的普通人,即使是《文豪野犬》的世界也一样。
现在的她还没有能力报复。
命运从来都会愚弄试图操纵它的人。甚至不需要她的干涉,森鸥外和太宰治这对师徒就会出现矛盾。那个对森鸥外饱含信任的弟子,是否意识到自己的同伴也将成为“最优解”的牺牲部分?森鸥外是否意识到,他最优秀的弟子在这些年也有了真正的羁绊,被他拿到天平上的部分会化作最深的利刃插入□□的心脏?
这些都不关鸣女的事。
“你们是圆满了,那我们怎么办?”这是那天在首领室她没有说出口的质问,也只能存于心中。
欧洲最强搭档即使因为雷罚伤及根本,却也能够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底牌,只要中原中也和那个被救下的“弟弟”在这里一天,他们就能够护住这里一天——尽管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如若寒冰,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谁能够保证之后这块坚冰不会融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