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索尔孔倚在王座上接过侍女托盘中的酒杯,属于沙漠的俊美面孔上看不出情绪,明明是历代法老和贵族乐此不疲的活动,他却似乎对宴会的一切提不起兴趣。
低垂的目光从酒水中荡漾的灯火辉煌转向焦点之一的维西尔父子。
令人觉得不爽的父子。
这是奥索尔孔对他们的一贯评价。
不仅是维西尔身为权臣,又无时无刻地强调着自己家族的圣洁、功绩,以及对普塔那不合时宜的信仰与忠心,还有他们不同寻常的高傲与虚伪。
“维西尔”,这个称谓代表着埃及的宰相。
而奥索尔孔却从不这样叫,他只会对着这个经历两代法老的苍老臣子叫“阿佩尔"。
这是维西尔最初的名字,而奥索尔孔并不希望他忘记自己的本名。在埃及,一个人的名字是拥有魔力的。
明明是为了王国军队英勇作战取得的胜利才举办的宴会,维西尔的万众瞩目又如此理所当然。
他挂着慈祥而和蔼的微笑,安然的接受着宴会的啤酒、面包、肉,以及恭维者的赞美。身旁是他年少有为的长子普塔谢普希斯,不仅是阿佩尔默认的继承人,此外自己也确实拥有令人羡艳的才干,就连前法老也对其称赞有加。
奥索尔孔的目光是坦然而不加掩饰的,对于法老极具压迫感的注视,身为维西尔长子的普塔谢普希斯要比倚老卖老的维西尔要表现得恭敬得多,不过自然,在普塔庇护的城市,阿蒙信仰的法老陛下想强硬地对付普塔信仰的领袖并不明智。
“陛下。”
虽然是自己先对他投下目光,但维西尔开口装模做样地表示自己的恭敬时,奥索尔孔仍忍不住觉得躁郁。
眸光下沉,不经意间瞥见了大厅中央的陶缸。那里盛着清澈的尼罗河水,埃及独有的蓝莲花在水面上开放,安静而沉默,却仿佛又在诉求着什么,引诱着人的接近。
奥索尔孔出神地望着它,眼前似乎又见到了那片神秘的绿洲。
乌黑的发,洁白的亚麻长裙,清澈无比的双眸,令人惊异的美丽。
那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是埃及的法老寻觅六年无果的梦。
“前段日子,臣下的儿子卡卡伊安赫在去往布托的途中发现了一个奴隶。臣下见到了她,认为她的去留应当交给您来决断。”
而在他又一次不小心抛弃了现世之后,维西尔的声音又如此碍眼地闯入他的感知,多么令人作呕的噪音,连眼前的虚影都被打扰,一瞬便残酷地破碎。
手中的酒杯承受着法老莫名的怒火,酒水中倒映出奥索尔孔顷刻之间凌厉无比的神情。
最先注意到法老的神情的或许并不是这位似乎佝偻了身躯的老臣,或者说,最先作出反应的人,正是跟着法老一起长大并在战场上为之出生入死的埃及现任大将军伊布杜。
“维西尔大人,您老糊涂了吗?一个奴隶的去留还需要陛下为你出谋划策吗?”
伊布杜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却有着自己的考量。法老此时的神色他太过熟悉,六年前他就是以这副神情提起剑在宴会上刺死了一位普塔的祭司,在当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现在迁都的计划还不能保证,底比斯王都竣工在即,法老的陵寝也需要与王城祭司们按照阿蒙神的规制建造,法老本人与维西尔发生冲突并不明智。即使是普塔神的信徒,也是埃及的臣民。
在场众人一时之间也惊讶于维西尔那模糊不清的话语,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奥索尔孔微微平复下来,见维西尔只是好脾气地微笑着,并不打算回应伊布杜的谴责,倒是他的长子普塔谢普希斯脸色变了,像是有些不安。
“阿佩尔,将人带上来吧,”法老最终做出决定,“不过,若是你真的老糊涂了,还是应该早日回家修养。把你的位置留给年轻人才对。”
埃及人一般活不过四十岁,前代法老也不过四十多岁便旧伤发作前往了杜阿特,像维西尔这样五十多岁的人当然会归功于神灵的庇护。
可惜他是普塔的信徒。
“是,”维西尔仍旧慈爱地微笑着,并不在意地模样,高声吩咐道,“将安克赫娜蒙带上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车轮滚动的细微响动在安静下来的王宫大厅中回荡。
巨大的笼子就这样被推了上来,里面......是如此纤细的一个身影。
那些以为维西尔带来的是敌国的奸细或是其他特殊身份之人的人在看到她的面容时便纷纷否定了原先的判断。
她被发丝遮蔽的半张侧脸拥有极具埃及特色的五官,可那样不健康到苍白的肤色,及腰的长发,又暗示她似乎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然而,那样一张异常美丽的脸,却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法否认的特殊。
这样一个卑贱的奴隶,却有着超越常人的美,如果不是神灵的恩赐,就只能是魔鬼的献礼。
所有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