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次,别涂多了。”
霎那间,魏音的右手猛地被冰了一下。
谢红初垂眸看着魏音右手上的烫伤,他打开药膏的珐琅盖子,捻了一小块,在烫伤处轻涂了薄薄一层寒玉膏。
膏体雪白通透,敷上去果然舒服多了,浸透的冰凉使得灼烧的刺痛感缓解了不少。
“多谢王爷。”
“娘娘这几日谢的太多了,就算本王姓谢,也经不起娘娘这个谢法儿。”
“……”
谢红初合上膏盒,把寒玉膏放在了魏音手上。
门外一棵老槐被西风催断了枯枝,飘零在石坛上,拾柒和谢平的喧闹声逐渐远去。
“……”
“娘娘………”
他忽然喊住了她。
魏音拿着寒玉膏的手微微一抖。
她在那一刻忽然意识到,她和谢红初不知什么时候,培养出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许是在华亭,也许是在钱塘。
也许是谢红初送她入宫那日,站在朝廷的迎亲队伍的最前面,他扶着一把金如意送她上红轿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
此番经年,上林苑再次遥遥一见。
魏音只觉她的心乱成了麻线——她和他走到今天,从光明磊落到揣着明白充糊涂。
她演的落落大方,谢红初也陪着做戏,但这戏一旦没人接下去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便是罪过。
……
“王爷。”魏音忽然出声。
她扯出一个牵强地笑,对上谢红初那双如水的眸子。
“这几日,王爷待我太好,但恕我……消受不起。”
“王爷把我带到王府来,表面上说着让我看顾谢平,其实是怕太后在背后动手脚——想来整个大邺,梁家不敢动的地儿也只有王爷府上了。”
“我被关在永巷的地牢时,发现牢顶上有一处光亮,第一天晚上的时候,我试着向上推了一下——结果王爷猜怎得?牢顶的封砖居然是可以推开的……”
“就连长春殿的野山参也是王爷送的吧?王爷又用不着喝药,还让人家东北巡抚大冬天地上山挖参……不过一点儿都不好喝,那鸡汤好苦……”
她说着说着,笑了一下,“王爷心思细腻,样样都是好算计。”
“可是……”她将寒玉膏放在手心里滚了一遭,继续道,“王爷,有没有人给你讲过,面冷无情一点儿都不适合你,王爷……装的破绽百出。”
谢红初抬起头,从窗边洒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那娘娘为何还要把坠子要回去?”
“坠子吗?”魏音从褡裢里拿出那枚断掉绒线的玉坠,举过头顶,在光线好的地方晃了晃,“这是天山脚下难得的冰种,有价无市。”
她市侩地转过头来,“王爷那日骗我说不值钱,恐怕也是因着这个想要讨回去吧。”
“……”
视线从玉坠上移开,谢红初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是明码标价好的?”
魏音笑道,“不然呢?”
“罢了,王爷既然想知道,那我便与你讲实话,其实当年……我同你好,无非是想着攀龙附凤,自来商贱,我当时想着,还得靠着王爷攀高枝儿呢。”
“不过……后来景宣帝下江南,我有了更好的选择……理由就是这么个理由,王爷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那我也没法。”
魏音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谢红初没留她。
熏药炉里的药材又烧完了一捆儿,微弱的火苗“呲呲呲——”了几下,然后安安静静地熄灭在了药灰里。
谢红初一点儿也不喜欢京城的冬天,赶上雪季的时候,经常断断续续下一场,眼看着天将放晴,然后隔上几天一刮风又来了一场。
雪下也下不痛快,天晴也晴不舒坦。
当时魏音说,“既不像边塞冬日鹅毛飞雪,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连睫毛上都挂着霜花、又不像江南湿冷、好久好久都等不来一场——”
“京城有雪有霁,那不最好了吗?”
魏音往王府外院走着,一朵霜花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抬头望天,乌云自西边蜿蜒,一大片一大片地连接在一起,逐渐吞没了炽热的艳阳。
整个上午都碧空如洗的京城,又飘起了朦胧的玉沙。
魏音抬手拂去鼻尖上的仙藻般的碎雪。
在那一刻起,她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雪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