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加一个。”
他想了一会儿,“那就三个六……叫斋。”
“四个一,王爷肯定有一个一。”
“那本王,再跟一个。”
“王爷好手气,莫不是又围骰了,那我也跟,六个一。”
“加一个。”
魏音怔了一下,对上谢红初浸满醉意的眸子,轻声道,“王爷确定再加吗?”
“看在王爷喝了一晚上的份上……再给王爷一次机会,王爷换不换?”
谢红初反应有些迟,他盯着手中的骰盅看了一会儿,“唔……换。”
“六个七。”
“……”
谢红初这次压根都懒得掀开骰盅了,半晌,他抬头看向魏音,笑问,“酒喝完了吗?喝完了……南边厢房里还有——”
魏音突然出声打断他,“王爷都没彩头了,还怎么玩?”
魏音摇骰子的手气一向很好,但像今夜这般从头到尾都赢下来的场子,的确不常见,谢红初又是扳指又是佩玉地往桌子上扔,直到连自己的大氅都输出去了,魏音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在华亭见过谢红初在画舫上和一些达官贵人们玩博戏,从叶子牌到骰子样样精通,经常是别的府中的小厮一个一个的把自己家主子抬回去,谢红初坐在牌桌中央的庄家位,握着黄金杆儿往前一推,对着她和拾柒道,“相中什么拿走便是。”
谢红初皱眉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几下,找了半天一个值钱的物件都没有,他道,“那少东家等会儿,本王再那些东西过来。”
他醉醺醺地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拎着一个匣子正要过去,抬眸撞见了魏音。
谢红初笑道,“怎么,怕本王玩儿赖的?”
魏音静静地看着他,道,“不玩了。”
谢红初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呢,少东家这是赢够了就想走?”
自从谢红初把魏音从梁府带回来——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之后,两个人反而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明明景宣帝将真相一字一句地写在了纸上,明明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有情人相见便是万幸之事。
菩萨普渡众生,不曾见,相思已成劫。
谢红初喊她“少东家”,魏音喊他“王爷”。
那种客气的语气中,藏着令人心痒的暧昧,抓心挠肝。
红鸾帐中娇,锦幄初温,不见京城霜浓。
魏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床上,谢红初平日里睡得床板都很硬,他伸出胳膊垫在魏音的脑后,褪到手肘的袖袍垂在他的肩膀上,蹭得他的脖颈一阵痒热。
雪色的里衣被扯到胸口,魏音侧过身,谢红初绕到背后,蜻蜓点水般蹭了一下箭伤留下的疤痕。
“疼吗?”
他爱怜地、小心翼翼地一路向下吻着。
呼吸之间喷出的情热,逐渐迷乱了那一对阅遍万千红尘的双眼。
乌云吞吐着残夜,从远处的山尖开始,蔓延到茂林清泉,层层迈下天阶。
而云巅之上的、轰然坍塌的灵台,缠绕着浮屠高塔处的湿热,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冰凉。
清贵半跪,月色如霜。
谢红初顺着指节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那双八面玲珑拨过无数次算盘的手,带着汗意回握了过去。
因为早些年用长枪,谢红初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粗糙的虎口摩挲着炙热的心愫。
魏音的声音哑的听不出来腔调,她挣扎着用最后一丝清明伸手抵住谢红初的额头,手心灼灼。
倏然间,魏音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凌乱地乌发黏在脸侧。她微张着嘴,眉心惹上了红晕。
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坐揽大邺的江山。
如今他依然高高在上,那双如墨的眸子,仿佛能穿透魏音的内心。
谢红初记起了和魏音相见的第一面,画舫玉堂好景色,不抵眼前心上人。
“叫我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叫什么……”魏音意识朦胧,她眼睛蒙上了一层泪雾。
三年的江南好时光仿佛在这一瞬尽数消散,魏音拼命抓住这世间里的生烟,一点一点拼凑出她和谢红初的那些过往。
支离破碎的回忆里,他是恪守天理伦常的君子,也是此刻大逆不道的罪人。
魏音埋在他的臂弯下,喃喃道,“季棠……”
明暗之中天地交错,良宵苦短,是通亮的窗外,更是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