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音和谢红初两人,斜长的身影摇曳在红烛之间,院外的风鼓动着窗棂,这风越过漠北,穿透江南,最后盘旋在雍都的上空。
直到后来,魏音才意识到——
谢红初这个大骗子,没准这时候是真的胸口疼得要死,还在这里说着这些不着调的玩笑话。
……
钦天监上上下下还在为初六的登基大典忙活,顾兰芳捧着焚过香的衮服,朝宣政殿走去。
倏然间,树梢微动,她停下了脚步。
“师姐,好久不见。”
白吾席自阴影里走来,他的头发似乎花白的更加厉害了,脖子上仍旧拴着铁链,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上面露出来几分怜悯。
顾兰芳沉默地看着他,半晌,道,“师父早已将你逐出师门,我不是你师姐。”
“呵,师父他懂什么?”白吾席冷笑道,“钦天监有什么好待的,就这么宝贝他这个七品官衔?师姐,你跟我回燕远吧,加官进爵、封王拜相……我保师姐毕生的荣华富贵,这些不比大邺好?你还要为大邺卖命到什么时候?”
顾兰芳脚步一顿,单手挪开衮服的白玉托盘,她将腕间的菩提珠在手心中盘了一圈,她转过身来,盯着白吾席看了好久。
那个眼神很复杂,有迷惑不解、有释然豁达、甚至还有些痛心。
“师父不是为了这些才留下来的。”
白吾席恍若未见,拖着铁链走了过来,走近一看,他浑身上下居然全是毒物啃食的口子!
血斑黏在了他的衣袍上,他俯身与顾兰芳平视,片刻后,突然笑了一声,“师父总不至于为了毒母留下来。”
顾兰芳一怔,“你说什么?”
白吾席指着宫中最高处的一座楼宇,冷涔涔地笑了一声,“师父厌恶至极的东西,就在他生前日日夜夜守着的听雪台呀……”
“哈哈哈哈哈……师姐被他们谢家人坑惨了……是不是师姐现在还不知道,血滴宠的毒母就在这大邺的宫城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当初师父骂我修习诡术,可谁曾想,这天下至诡至毒之物,就在他忠贞不渝侍奉的君主手中!”
白吾席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我试着唤醒过毒母,但是小家伙不太听话,不愿意跟我走。”
顾兰芳看着听雪台微微出神,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道,“白吾席,收手吧。”
白吾席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师姐,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白吾席,你还是不明白师父当年为什么将你赶出去……你小的时候,师父就常常夸你有灵气,如果不是你执念太重,这个钦天监监正的位置,本来轮到你来坐的。”
“我不稀罕!”
“那你为什么要跑去燕远当国师?”顾兰芳平静道,“你不是贪慕虚荣的人,白吾席,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如今你养成了血滴宠,你已经向师父证明自己了,收手吧。”
“是啊,我是不甘心。”白吾席慢慢地抬起眸子,声音越来越轻,似是自嘲一般,“我是不甘心,这么多年来我一厢情愿,结果到了师姐嘴里只是一句不甘心。”
“不过师姐说错了,我才懒得向死人解释什么,我的不甘心,从始至终……师姐不明白吗?”
“所以师姐,你愿意跟我——”
顾兰芳出声打断了他,“过几天大邺新帝登基,我不能跟你走。”
她平淡地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白吾席,“我还要看着大邺盛世降临,海晏河清,白吾席……你快些走吧,我就当今日没有见过你。”
“师姐——”
白吾席在她身后喊了一句,冰凉的铁链摩梭在砖石上。
顾兰芳捧着华丽的衮服远去,没有任何止步的意思,直到背影消失,白吾席才察觉到,不知何时,东风已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