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井野按照习惯带了花去医院探望高烧不退的青梅,在医院门口碰到刚探视出来的鹿丸。
“小泉还没醒吗?”
鹿丸枕着手臂,懒懒地啊了一声,说:“烧昨晚就退了,醒来应该是时间问题。”吉乃夫人在他出门之前特意叮嘱,叫他捎上刚煲好的青菜汤。笼岛夫人早晨临时接了任务,只好暂时抛下医院中的女儿。但真要等到笼岛醒来,也许青菜汤早就放凉了。鹿丸小声抱怨了一句真麻烦,被吉乃夫人听到轰出门去。
早些时候,两人青梅竹马的笼岛泉在断崖式降温时不幸感染风寒,从第二天晚上开始高烧不退,陷入昏迷。笼岛从小就病弱,但也从没有发烧到昏迷的病史,可是急坏了笼岛夫妇。一向不苟言笑的笼岛先生脸上都有了裂缝,从这条细小的缝隙里可以隐约窥见内里柔软的情绪。
笼岛夫人是位温和的女性,本姓福山,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她的话,你一定会首先想到柔韧的藤条。她说起话是柔声细语的,待人处事和煦如初春时节的微风。笼岛夫人身上有种脆弱和坚韧并存的矛盾感,在你生怕她受不起冲撞时,又会蓦然发觉她可以隐忍包容诸多苦痛。笼岛先生平素不苟言笑,唯独与家人相处时眉目略有亲切之色——不去细究常会忽略这点,致使他在女儿面前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硬——这也与他在妻女面前不善言辞脱不开干系。
笼岛本人身上暂且有些难看出两人的影子,权且可说是因她一年到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除了娴静沉稳,实在找不出其他词语来做形容。所幸笼岛一家与山中、奈良两家走得颇近,笼岛才不至于因为没有世俗欲望的样子落单。好在笼岛虽然略有萎靡的模样,也止步于此:寡言却擅长聆听;神情时而恹恹却也不真无欲无求。
总归等井野推开病房门,换好笼岛床头的花时,正巧凑上她慢悠悠坐起身来。笼岛看起来还有些恍惚,一只脚还陷在梦里的样子,直到井野惊喜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才回过神,一寸一寸转动着眼球,朝井野看去。那双眼睛笼着一层细软的雾,看上去冷而亮。
在井野忙着叫医生的空隙,半靠在床头的女孩脸上露出少许疑惑,出声问道:“请问你是?”
谨慎起见,笼岛没有张口就问这里是哪儿,可是直到问题提出,她才意识到违和感出自哪里。
这分明是她幼年的声线。
井野惊呼一声,不可思议之色溢于言表,大有笼岛方才问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问题之意。女孩张大了眼睛瞪着笼岛,才发觉刚刚提出惊悚问题的青梅正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垂下的视线落在冷白的被褥上,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这样的神色在青梅身上并不多见,一时间叫井野觉得有些陌生。
这当儿,万千思绪飞快从笼岛脑海里闪了过去。她不自知地敛起神色,微微用力攥住被子。这是那个特级咒灵的术式效果吗?假如是的话…这就意味着她的术式失败了。念及此,笼岛神情愈加严峻,甚至略有恼怒。[零]作为她保底的自爆术式,杀伤力方面她有十足把握。加之攻击范围广泛,发动术式之前她与特级咒灵的距离又相当接近…按理说绝不存在失误的可能。
但是假如…
笼岛的脸色相当不妙。
她没办法凝聚咒力。
“小泉?泉?”井野担心地又叫了几声青梅,沉浸在自己思考之中的笼岛才抬起眼看她,“难道…不会是失忆吧?”井野喃喃着,又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这厢,笼岛早从解开他人咒术的方式考虑到现实版盗梦空间的可能性上。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动弹一下,不动声色地结了两个印。一秒,两秒…周围的情景没有任何变化。
她难以理解地皱眉。来不及细究哪里出了问题,就听到楼道里传来生人的脚步声——来查房的护士敲了门,见病人苏醒过来,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你醒了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晚些时候笼岛先生会过来看你的,今晚先在医院休息吧。”笼岛下意识温驯地点点头,然后突然被刚才提及的人名击中,不自觉地坐直身子,急切的动作吓了井野一跳。
“你慢点儿啊!身体还没恢复好吧…”
多年没有叫出口的称呼,突然提起时变得艰涩拗口。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官方而正式的一种,尽管如此,笼岛依然忐忑不安地疑虑自己是否发音正确,或者这世上确有这个词:“父亲他现在在忙吗?”
护士似乎惊讶于她过大的反应,但是还是回答道:“笼岛先生在任务途中,预计今天再晚些回村。”她露出一种了然又欣慰的表情,看着笼岛笑起来。哎呀,这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护士心想,虽然笼岛先生在女儿面前总是冰冷冷硬邦邦的样子,偶尔还撞见笼岛家小女儿被父亲冷淡态度弄得闷闷不乐的场面,但是果然女儿还是父亲的小棉袄吗?
被高强度刺激后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笼岛才注意到难以拔足的困倦感。纵使现在的情况仍然充满未被解答的疑惑,笼岛也实在拨不开脑子里混沌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