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京都,顾慎独又半是护卫、半是监守地将她带入萧府不远处的一处别院。
她先进门等了少时,便看见长公主着素白色缠枝葡萄纹纱衣,披天青色罗缎,带白色帷帽匆匆而入。
如果她没有看错,雍王府全部死尽的那天,同杜崆、萧道晏等人立于一处的戴黑色帷帽那人就是楚意欢。
楚意欢掀开白纱,随后紧紧将楚良玉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驹嵬驿那夜,我也无能为力……”颤抖地话语中流露出悲伤。
楚意欢抱了一阵,又伸手抬起楚良玉的脸,去看她的表情。几日不见,楚良玉已经憔悴叫人不敢相认,面如死灰。
楚意欢轻抚她的侧脸,满是心疼地说,“我向皇后千求万求,她总算同意我偷偷把你救下。杜崆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判案?以雍王之身份,只赐死雍王,流放其余人等也足够了,但杜崆他们不依不饶,竟然要赶尽杀绝一样。”
“这些日子,你安心待在这里休养身体吧,城里风声依旧很紧,你应该躲一躲。”
楚良玉才恍恍然如回了神,握住脸颊边楚意欢的手,眼泪断了线般不断滚落下来。
楚意欢低低叹一声,又将她按在自己肩头,“阿蛮,唯有你、唯有你我不能看着死去”
这处别院并不大,但远离市井,僻静得很。院中仅有四五个奴婢,兼有六七守卫,看管住别院的每个角落。遇到她时总是劝阻说,这是长公主的命令,为了令昭公主好,不可让她出去。
她自嘲地想,这般休养,不如说是软禁更为合适。
院中的奴婢们不怎么和她说话,她也不认识,似乎不是萧府的奴婢,但生活起居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竟然胜过王府。在这里的生活,柴米油盐饮食菜品,全都靠顾慎独送来。此外楚意欢也常来看她。楚良玉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也只有顾慎独和楚意欢。
这段日子里,她时常感到生活中的唯一亮色便是楚意欢来的时候。
但渐渐地,楚意欢也来的少了。
这天,她从噩梦中醒来,梦中郑娘子坠下马后肚腹上那个黑漆漆的孔洞,和烺的死状轮流闪回在她眼前。醒来又是一身冷汗,听到门外奴婢报道,顾敛锋已经来了。
她匆匆擦擦汗湿的额头,赤脚奔向门外。
顾敛锋提着时令的蔬果,正小跑进堂内,于是他俩正好相撞。顾敛锋表情一松,将手中的东西置于桌上,又将她扶上椅子。
“堂下风寒,公主小心受凉。”
“如今,哪里还是公主?”楚良玉郁郁道,“顾敛锋,长公主近日里会来么?我已有好几天没有见她了。”
“末将也不太清楚……但闻说近日里气氛很不好,雍王府被围那天,令狐右相因为未能控制住动乱,有纵容之嫌疑,被免职了,萧家杜家斗的厉害,长公主或许是在忙这些事吧。”
“公主,那天,左神武军……那都是圣上的旨意,我们也无法违抗。”顾敛锋摇摇头。
他看她脸色又变得低沉下来,尽力挤出笑容,“别说这些沉重的事了,末将……寻来了应季的好东西。”
顾敛锋从胸口中伸手取出两个圆滚滚的蜜桃,笨拙但羞涩地微笑着,“近日里天水的蜜桃到了,我想您或许会喜欢,吃了心情也会变好吧。公主,杜崆多行不义,萧家也看不过去了,他一定不会有好报应的,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了自己的身子。”
时过境迁,楚良玉看眼前人还执意叫她公主,尽力露出笑容来调整她的心情,心中似有暖流流过。她于是点点头,“嗯。”
顾敛锋走后,她记着院中还有些香茗,叫奴婢榨取了蜜桃汁水,滴入香茗中。这个喝法是她与楚意欢无意间发现的,果香与茶香紧密融合,馥郁甜蜜得很。喝罢茗茶,她感觉心情好了一些,又沉沉睡去。
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见过楚意欢了,顾敛锋也只是按部就班的每两天来一次,每次来了待不了片刻就需要走。她便守在门口,隔着一堵高墙听门外往来行人的谈笑声,以排解心中寂寞。
某日,她照常坐在墙后,忽然耳中钻进一道熟悉的声音。
“柱国,这条路车马稀少,可以快一些,不如走这条路吧。”
“嗯,受累监事为我带路了。”
那清朗温润的声音,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听错,正是陆庭曜!如果是陆庭曜,说不定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良玉冲向门口,守卫慌了神,没想到平日里温顺的公主会突然生出反抗之举,反应过来后紧紧拉住楚良玉。“公主,不可出去!”
“放开我!”听到楚良玉的动静,门外的几人也都错愕地回过头。
晴天朗日,这下她看得清清楚楚了。陆庭曜骑于马上,所行似乎是萧府的方向,正略带惊讶地看着她,随行的还有几个在京都任职的官员。
陆庭曜皱皱眉,喝止道,“放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行到楚良玉面前,下马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