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意欢是他早就选定的棋子,他是局中人,亦是局外人,只有保持足够的理智才能置身事外。
可是刚才他从未出错的理智,却如脱缰野马,奔腾冲撞,让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钻进了心墙的缝隙,狠狠缠绕着心口,直到心脏发疼,快要被挤压到炸裂。
背上的疼痛已经渐渐舒缓,可心口的难受却没有消退,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失控的感觉。
谢意欢本来准备再骂几句,可是看见刚才的还发疯的人,双手撑着身体,死死扣紧坐垫,零碎的发丝遮住低垂的眉眼,眼角微红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不会真把他伤到了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暗想:“杜衡还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你没事吧!”
杜衡猛然抬头,像是忽然间被惊醒的幼兽,在谢意欢靠近的瞬间警惕地朝后退了退。
谢意欢忍不住想笑,杜衡怕不是纸糊的老虎,刚才还想咬人呢,这会儿怕了?
“实在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娇弱。”
她刻意把“娇弱”两个字咬重,随之嘴角笑意浮现,态度怎么看都不是道歉,更多的像是嘲讽。
杜衡:“……”
他知道谢意欢误会了什么,但也没打算解释清楚,只转移开话题。
“日后少去那种地方,对你名声不好。”
谢意欢无所谓道,“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还在乎更臭点吗。而且,我去春回坊不是为了给长公主找一个善解人意的妙人儿,现在倒好被你给搅黄了,我拿什么跟长公主交差。”
车厢中有片刻的沉默,过了许久才听到杜衡闷声说道,“谢长公主的方法不止这一种,你何必非要如此给自己招惹是非。”
“你说得好像我不招惹是非,是非就不找上我一样?都已经进了染缸谁还能保证身上干干净净。”她起身掀开车帘,跨步出去,“要能有选择,谁不心向桃源。”
谢意欢是个矛盾的人,明明是块顽石,有时候却在一瞬间的光照下,显示璞玉的通透。
她是纨绔却又不像纨绔,最真实的本质似乎被一层迷雾遮掩,偶尔间散发着引人探究的吸引力。
杜衡虽然了解谢意欢,但也不敢确认自己真正认识了谢意欢。
他看着渐渐远处的背影,慢慢落下,手指挑起的车帘,可在即将落下时被一道轻微的声音打破。
“阿衡,可否借一步说话。”
郊外,无人的原野上未融的冰雪积攒了厚厚一层,脚步才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两道并排的脚步渐渐出现,依依相靠近,寂寥的荒野也添了几分人烟气。
“青禾,你找我何事?”
谢青禾身形纤瘦,即使穿上了冬衣依旧不见半点臃肿的样子,细烟眉蹙起,弱柳扶风,“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杜衡拿起车中备着的披风给她披上,语气怜惜。
谢青禾察觉他的体贴微微笑了,“阿衡你真的喜欢我吗?我知道当初是我忍不住接近了你,可、要是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可以离开。”
她低头声音渐低,“如今陛下已经给你和姐姐赐婚,我本不应该在找你的,但是,我、我还是忍不住,明明我们才是互相喜欢的啊!”
“对不起青禾。”在对方忍不住啜泣时,杜衡搂上她,“陛下早就有意赐婚我和你姐姐,此事并非我一人能够决定。放心,还未到成亲的时间,我一定会劝说陛下收回旨意的。”
“可此事哪有这么简单。”谢青禾从他的怀里抬起头。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他拍了拍谢青禾的头,嘴角的笑意温柔而坚定,这是与谢意欢相处时从未有过的表情,她知道杜衡不常笑,仅有几次的笑容杜衡几乎都给了她,这让她心里更坚定了几分。
杜衡的心里应当是有她的。
“时间不早了,雪也大了,你快回去,别让你府中的人找你。”
杜衡将她拉开,谢青禾不忍这样短暂的相处时光就此结束,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能慢慢朝自己马车走去,在要进去时交代,“你也快点回去。”
杜衡笑着点头,车帘放下,谢青禾脸上笑终于显露出得意的张扬。
他早知杜衡是男主,先一步在谢意欢之前认识杜衡,占据先机,她就不信杜衡心里毫无所动。
而且杜衡现在估计以为,幼时救了他的是自己,有救命之恩作为暧昧的开端,之后的一切后顺风流水,杜衡果然喜欢她了。
这局是她赢了。
马车渐渐消失在荒野中的风雪中,直到远去的声音也被吞没,伫立在原地的人一身风雪,嘴角的笑意也顿时消失不见,紧阖的弧度比肩上的冰雪还要冷漠。
一道声音无声出现,落在一旁。
“主子。”
“让你查的事情,结果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