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冬日潮气重,腊梅骨朵儿上积满一颗一颗的露水摇曳。那露水不时滴下来,砸在路过宫人的头顶上。
出殿时,太子悄没声儿地瞄了吴少师一眼。吴少师无奈侧首,不忍直视。
要说装纯善,果然还是得他们太子殿下首屈一指...今日议事本与国子监无关,他还纳罕秦祭酒怎么会在,原是被太子拽过来当冤大头的。这下子,大皇子与辅国公不管商议了什么事,恐怕短时间内都泡了汤,又得缩着尾巴装一阵子时候的孝子贤孙了——而且还是被太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解决的。
另一边,镇国公芮威也一样在想方才的事。
作为朝中站得离权柄最近的几个人之一,芮威向来不偏不倚,站在各方的中间。可太子五年未回朝,不回则矣,如今一回来的势头,让他也禁不住叹息。
远离故土五年,原本的势力被瓦解了多少,不用太子说,他们这些局外人也都能猜得七七八八。
如今回来金陵了,不说大皇子,就是个没有夺位之意的皇子也知道该尽量和朝臣交际,打好人脉。只有宋怀琮一个人全无这个意思,也不跟兄弟拉帮结派,总和姐姐妹妹厮混在一起。
——但他这习性妙就妙在虽然是不务正业,但让人又弹劾不出什么来。你说他拉帮结派吧,他又没结交朝臣;你要说他不团结吧,他对姐妹不是很好么?
“看似浑身破绽,实则无懈可击。”镇国公芮威轻轻朝身旁的人一叹,“见壑,你还差得远。”
该说不愧是篡位夺权的宋柏的嫡子么?
芮威看向远方铅灰色的长天,虽然长着美丽的脸,但他们却都有一颗猛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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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的风波过后,有房美人的侍女守在门口等着天子,天子到底还是很快赶到了柳皇后的长秋宫中。
他来时,柳皇后正“啪”地一声,手掌拍在案上,喝道:“好你个贱婢,竟敢与我顶嘴?凭你养了什么狗彘鼠虫丫头片子,也配与我这皇后挺腰子!”
不愧是市井中择出的皇后人选,会说的真是多。
贤妃:“多嘴多舌。”
淑妃:“舌战群儒。”
德妃:“如梦初醒。”
芮贵妃嘴唇不动:“行...行行好,你们快闭嘴吧。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再被罚!”
来请安的其余低位嫔御均目不斜视,眼神放空。而周围的姑姑面上惶恐,请皇后娘娘珍重凤体,心里面却暗暗叫苦:该是她们替皇后做这个恶人来震慑底下人的,哪有皇后亲自上阵惩戒后宫嫔御的,不嫌跌份子么!
白玉徊和宋文昙等几位被皇后提来立威的公主对视一眼,也面面相觑。只得找些事来当作若无其事。
正巧三公主宋文兰也到了。她看了眼柳皇后怒发冲冠的模样,悄悄走到白玉徊和宋文昙身边,朝她们眨了眨眼。
“三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三公主没有多久就要出嫁了,眼下正该在宫中备嫁,无事不必请安,“不是说这时候常出来见人不好么?”
“皇后娘娘叫我出来的。”三公主倒不介意那种说法,只落了座,把白玉徊搂在怀里,刮着她柔软洁白的脸颊笑,“七妹妹,小心肝,你还是这么软...欸,瞧我做什么?你们两个傻子,若我不来,只怕你们都不知道房美人是从前那位房淑仪的远房堂妹吧!”
宋文昙和白玉徊均目瞪口呆,连三公主的手都忘记打掉了,异口同声重复:“房淑仪——?”
“就是那位开罪了天子后自缢,结果被夺走了封号赐给另一位嫔御的房淑仪。”
宋文兰细细道,看着房美人跪在柳皇后脚下,只一味地磕头,并不为自己辩驳的样子,“你们看——还看不出来?这烈性子,多像当初那位啊。”
宋文昙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问白玉徊:“三姐不会真看不出来房美人是在等着父皇来吧?她连这都看不出来,日后怎么管教驸马?”
白玉徊也靠过去,低声:“你觉得呢?三姐姐马上要开府了还是这样,我总替她担心。那杨嵚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房美人流着泪跪在柳皇后脚下时,天子到了。
内侍长长的唱喏划破冬日潮湿冰冷的空气,也划破了柳皇后刚在心中生出的得意,“官家到——”
皇后身边的人都一片慌乱。而天子看见房美人的惨状,果然震怒,立刻呵斥起皇后来。
一众公主均低下了头,回避名义上母后的窘态。
白玉徊也一样,只将视线落在地面上。
直到闻见一阵冷而馥郁的风,才看向随着天子脚踪落后三步进来的少年。
宋怀琮身着一件天青丝袍,外披银狐皮裘,袖袍宽大,行走之间带进一阵风雪的凛冽味道。
圆领袍外,他只露出雪白的对襟立领领口,约莫只有一指宽。那领缘抵在他消瘦雪白的下巴边,把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