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忠眼含热泪,后半句话愣是无法再复述出口了。
“消息真是从官家那边来的?”孟玉嫤单手扶着屏风,用以支撑自己发软的双腿,强装镇定再度确认,心中依旧存着一份希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即便是官家传话,也没有光凭几个消息就下定论的道理。”
此时此刻,孟家人无比期望所听皆是谣传,希望有惊无险,希望那样无可挽回的恶事永远不要降临他们家。
“忠叔,这……这都是父亲政敌放出来的虚假消息对不对?”
忠叔抬眸妄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垂下头。
他到底是何意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刻,孟玉嫤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再也上不来了。
明明父亲临走前还说问题不大,作为主钦差,最重要的是安抚好灾民,主持灾后重建事宜,再将失职的知府押解回京听候圣上发落,这类事他做过许多次,大多不必亲力亲为,入朝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怎就在抚州栽了跟头呢?
孟玉嫤久久无法回神,整个人被各种杂乱的思绪所牵扯住,脑子乱哄哄,愣是挣脱不出来。
直到内室一声惊呼,“夫人”二字如天雷般轰下,只消刹那,将孟玉嫤重新拉回现实之中,她踉跄着步伐转身就往里屋跑。
此时里面已经乱作一团,白氏被丫鬟们七手八脚抬回床榻。
“秋容,快去请府医,秋月,打盆热水进来。”
孟玉嫤用力咬了一下唇瓣强迫自己冷静,开始吩咐六神无主的几个丫鬟做事,先解决当下问题。
有她这个主心骨,屋内方才还忙乱的气氛没一会儿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孟忠是外男,思及眼下的境况,清楚主子们怕是顾不得与他商议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行离去,吩咐手底下的人到外面打探更具体,更切实的消息,若能有一线希望,对于家中人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唉!”
孟忠迅速朝屏风处瞥了一眼,出屋交代守在院外的丫鬟婆子几句,便匆匆忙忙地离开正院了。
他离去后,里屋彻底恢复平静,只是白氏缠绵病榻多年身子早已被掏空,平时各种名贵药材、汤水好好养着,倒也能凑活,此番受到大刺激,恐不能如常。
孟玉嫤的面色一沉再沉,替白氏擦脸的手也微不可查地颤抖,各种不好的预感自她心头起,恍恍惚惚,挥之不去却又不敢深思。
正屋的丫鬟婆子有些是白氏的陪嫁,有些是齐国公后面让管家拨过来伺候的,但无一例外都在正院伺候多年,白氏的情况她们再清楚不过了。
她们心中有猜想,一个个噤若寒蝉,有人为主子的病情忧心难过,舍不下这份主仆情谊,偷偷抹泪;有人则担心主子过身后自己无所依,开始暗暗为自己将来的出路考虑……
下人们各种反应,各种内心斗争层出不穷,孟玉嫤是不知晓的,她如今心乱如麻,只关心母亲的病情。
“府医怎么还不来?”孟玉嫤看着白氏毫无血色的脸越发不安起来,忙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道:“双儿,你快去催一催。”
“是,姑娘。”
双儿不敢耽搁,随口应一声便匆匆忙忙往外面跑,险些与快步赶来的府医撞上,“哎哟,陈大夫,您终于来了,快进去,都等着呢!”
她一把将老大夫扯进屋,也顾不得其他迂腐的礼节。
“夫人如何了?”
“您老看看就清楚了。”
他们二人边走边说话,三言两句间就进到里屋,孟玉嫤直接让出位置没让府医行礼,急切道:“不必多礼,先看看我娘的情况。”
“是,姑娘。”
府医陈大夫不敢耽搁,只是目光触及主子苍白无血色的脸时,那颗心迅速往下沉。
他眉头紧锁,伸手搭上了白氏的腕脉,细细辨别病情,生怕一个不留意诊错脉,不好给主家交代。
而屋内其他人也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一刻钟后,陈大夫终于收回手,只是神色瞧着不太好,孟玉嫤便大概猜到结果,瞬间红了眼眶。
“陈大夫,我娘……我娘她……她如何了?”
刚得父亲的噩耗,孟玉嫤心痛无比,实在无法再承受一个打击。
“夫人她……唉!”
陈大夫对上小主子饱含希冀的目光,几度欲言又止,酝酿好的说辞愣是说不出口了,良久之后,他才无力道:“老朽回去开个温补的方子,至于其他,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着,陈大夫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姑娘不如往宫里走一趟,太医院的大人们比老朽医术高,或许会有法子。公爷那边,您且放宽心,别……唉!”
安慰的话卡在半途,陈大夫终究没往下说,毕竟他入齐国公府之前就时常在民间走动,被大水卷走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