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安眠汤、催梦神,回去之后,江楚一梦到晌午。
他是被外边震天响的礼炮吵醒的,六十八声礼炮一声接着一声,刚响到第九下,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
暗七听到动静,敲门进来伺候江楚洗漱。
自从来到洛州,暗七就主动接替了张盛往日的活,毕竟也没有将军守门、下属睡觉的道理。
他把洗漱用具放下,忐忑着往床塌上看去,只见江楚坐在榻上,双脚垂地,脸上是大梦惊醒的烦躁。
他正思量着如何开口,又一声礼炮“轰”得一声炸响,吓得他一哆嗦。
江楚猛地抬眼,怒气冲冲望过去:“外边什么情况,这洛州城被敌军攻陷了?”
暗七额角横下冷汗,能攻下洛州的,怕是只有邪魔鬼怪了。
然而他还是想法太保守,邪魔鬼怪尤其畏惧这冲天龙气。
“是天盛太子的及冠礼,礼毕之后,依照天盛礼制,放六十八响礼炮,天地齐贺。”暗七回答。
江楚光脚走在地板上,接过暗七递上来的面帕擦洗,一边没好气道:“六十八响哪够排面,要朕说,那得八十一响才够这败家孩子的阔气。”
“八十一响是太子纳太子妃时的礼炮。”暗七接过面帕,不假思索道,话落,接着一阵不好的预感。
江楚漱了漱口,把水吐进坛子,撇了眼暗七,“谁要做了这天盛的太子妃,呵……”他颇为不屑的笑了声,接着想到自己被暗七给呛了,话锋一转,幽幽道:“朕看你挺适合驻派洛州的,回头给你在这儿娶上一妻两妾,就甭回去了。”
说完双臂伸展,敞开站着。
暗七静悄悄给他更衣,喜不自胜。
竟有这种好事。
“天怎么阴了?”江楚问:“这身负龙脉传承的人及冠大典,天道这么不给面子?”
“没阴啊,后夜下了雨,早上时东边出现了双虹伴日,是祥瑞之兆。”科普大师暗七顿了顿,看了眼窗外继续道:“洛州上空,现在全是来给天盛太子送贺礼的灵舟,一搜挨着一搜,挡了天光。”
说完,他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冷风横着吹过他后脖子。
衣袍、靴子都已经穿好,他埋着头又等一会儿,不见江楚动静。
“主上?”暗七垂首,眼尾余光往上窥去。
“说得不错。”江楚挑了挑眉稍,抬步往外走。
“属下知错。”暗七垮着一张伴君如伴虎的脸,心道,下次打死也不说了,您开心就好。
江楚走到院子里,抬头仰望,空中确是一艘艘灵舟首尾相接,乌压压铺满天际,遮住了大半天光。
张盛坐在树下的石桌上泡茶,看到江楚出来,他立马起身,端着茶盏双手奉上,“陛下,可要传午膳?”
“不急。”江楚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朕记得是叫楼听雪?”
“正是。”暗七跟着出来,疑惑问道,“主上您和他不是认识嘛。”
张盛无声看了他一眼,长着细纹的眼睛里,冷漠又无语。
怎么就把这么会说话的人外派到这里了呢?
“认识?”江楚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并不算相识。”
“啊?”暗七脸上两条浓黑粗眉拧成了苦茄花,相当不理解,不算认识,那您夜半翻墙闯人府邸……
吟风苑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处普通府邸,但诸国常驻洛州的暗探们无人不知,那是太子殿下的私宅,这是秘密,也不是秘密。
“洛州皆传楼听雪貌似谪仙临凡,他长得真有传得这般神乎?”暗七压不住好奇。
张盛猛地偏头瞪了暗七一眼,目光凶厉,可暗七只顾着等江楚说话,没接收到讯号。
“长得……”江楚凤眸眯了眯,看着远处,眸光逐渐散开。
他第一次随先帝入天盛皇宫那年,是八岁。那是一个寒彻天地的冬天,大雪漫天。
他确实见到一群宫人围着一个身披雪色狐裘的糯米团子,小小圆圆的,那个糯米团子长什么样子呢?
他记不清了。
那个冬天的所有记忆随着一纸幽禁冷宫的诏令而变得面容模糊。
宛月国主聪慧机敏,过目不忘,唯独不记得八岁那年的冬日。
“不记得了。”江楚“咕咚”一声饮尽茶水,把茶盏递给张盛。
“不记得?”这不过两日,怎就不记得了?
暗七震惊到无与伦比,还欲再问,被张盛一脚踹在小腿上,险些跪地上。
江楚偏头撩了撩眼皮,“左右不过是肩宽腰壮,哪比得上朕俊美。”
想他来洛州这两日,所见之人不都是这副相貌,哪比得上金羚,街上往来多数清俊。
他自腰间抽出折扇,在暗七肩头敲了两下,下巴一扬,就往外走,“随朕出去瞧瞧。”
街上人头攒动。
有舞龙舞狮队沿着几条主干道浩浩荡荡走过,一路锣鼓喧天。
江楚被人潮推着往前走,那双漆黑双眸一直在人群中逡巡,想找找有没有他喜欢的款。
跟着人群走了一会儿,猎鹰兴致索然,一无所获,沿街找了个小馆子,叫了两碟小菜一坐一下午,只怪从宛月来的说书先生长得还算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