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司在海然嗣人中的威信达到顶峰。
克军却暂时没有回到海然,她召集了新的行宫船到达东海滨。
她自己也知道,卢元令很可能触及梅司的底线,于是并没有将卢元令兄弟纳入后宫,只是令占望将卢元徽带回东京的驿馆,陪伴父母。卢元令的身份则作为三青伤害同类的证人。占朔和秋原君召集医官,也如同申昌遇一般,在回忆池中,提取了卢元令在昆仑内城观看三青屠戮、直接陆上人和三青掠夺人鱼阿玛颂,强行工蜂化作西王母燃料的记忆。
克军的内阁小集团讨论是否应当将此段记忆公开。苏智、亚历山大、清明等年轻将领都力主公开,认为这是“推翻源姓试图以宗教把持政治的有力证据”。占朔则持非常谨慎态度,她深知人鱼社会中,受到比较新式教育的只有飞行学院的一小撮年轻精英,而人鱼的社会潜意识,大部分还和众神暧昧地混淆在一起。
占朔道:“王上,您为什么不召星张了呢?”
克军道:“并非我与他的情谊疏远、信任不再,正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担心他看到这一切,内心的信念会崩塌。”
占朔道:“王上能够完全背弃神么?”
克军道:“众人都说我是逆子,他们却不知道,我并非完全背弃了神,只不过我不承认那些把持着权威、税收和解释权的人口中的神。我尊重那些真诚地信仰神的人,是因他们从对伟大存在和超验中,体会到了崇高。生命个体的认知是十分有限的,如果一个生命完全根据眼见为实来认知世界,那他的认识一定是有偏见、乃至错误的,蜉蝣不能知道春夏秋冬,生在盛世人类不能感知朝代的更替,单一一个物种无法体味到自然选择和演化的大手,是乃他们只相信身边的事。如果一个人只相信眼见为实,那他一定只能成为一个眼中只有鸡毛蒜皮、为了权势和利益倾轧的人,因为人类的日常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只有鸡毛蒜皮和利益争夺。
只有通过向各种各样的信息打开认知的触角,将混沌琐屑的世界联系起来,找到它们背后的联系、正真的规律,才有可能接近真理和以‘神’‘道’代指的,我们的灵魂隐约感知到的更高远更清晰的理念世界。
我所不屑的,是那些以权威、恐惧、禁忌、神秘主义为壁障,以一句‘古人必然正确’‘老祖宗早就知道了’‘经上说的都是对的’的傲慢和不屑,挡在真理和理性之间,并用宗教恐怖主义阻挡认知更新的人。无论什么样的文明,都有其内在成长的规律,阶段不同认知不同,我所不屑的,是妄图让一切停留乃至倒退,不讲证据只僵化地背诵经和教条,阻止城邦生命体在时间中成长的小丑。
任何一种思想体系,都有时效性。即在它刚刚产生的时候,是先锋的、先进的,当时间渐渐运行,天地万物社会秩序转变,它渐渐落后和过时,甚至被过分解读和僵化成为僵尸。儒家在春秋以人殉葬的时代,是先进的,而在如今,它被附庸成女子要贞洁裹脚,就是僵化落后的。基督教在耶稣诞生的那个时代,首先摈弃了犹太人门第的桎梏,允许贫穷的底层人民因信称义,是先进的,但当它开始被冗余庞大的天主教机构变成卖赎罪券的幌子,就是僵化的征象。现代主义在近代思潮中一直被作为‘摩登’翻译,代表先锋,但当它彻底演变成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和虚无主义,让世界祛魅和失去理想意义,也渐渐显示出四散崩裂、被人随便附庸解释和僵化的迹象。现代主义和理性主义也不是没有过时的那一天。
没什么,思想思潮也如同生命万物的演化一般,旧日支配者随时末日黄昏,随时准备着让后来者登上繁盛的舞台。
只是如今的情况,靠我自己的智能,还无法解释这一切。”
占朔道:“王上为什么不回去见御台阁大人?”
克军敷衍道:“近乡情更怯。”
占朔道:“王上在逃避。御台阁大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甚至伊对于王上的忠诚和奉献都丝毫没有减弱,王上因为自己的动摇,因为自己心中也明知道对不起御台阁大人,所以不敢回去见伊。”
克军讪讪道:“伊的灵魂让我畏惧,我觉得伊越来越像我兄长了。伊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以致照得其他人刺眼,有时候我希望伊能自私一点。”
占朔尖锐地道:“王上,如果御台阁大人真的没有履行忠诚的诺言,您能容忍吗?”
克军想了想,道:“不能。我只是说说而已。”
占朔道;“我并不是在为御台阁大人说项,大母神树对御台阁大人展现了祂的神迹,这是很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源姓的祭司中也经年没有人能让大母神施行神迹的了——上一个还是……”
克军疲倦地道:“我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
占朔道:“王上,此种征象可否认为,大母神不光给予三青特权,也开始向我们倾斜了?”
克军道:“你看,你我也还是逃不出人鱼依赖神的思维。你还不如直接让伊去大母神庙里问问大母神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呢。伊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