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攘闻言怔了好一时,却又不明为何发怔,后首子细想了一想,才觉应当是眼前的沈公子,与他想象之中的玉衡公子实在大不相同,且不说其它,只这句语气,似是阿抑阿抒才会有的语气,又听其屡屡以‘兄长’称他,虽知很不应该,心中却还是甚为逾矩越分地,也将其作阿抑阿抒一般爱视看待,清穆面上浮泛出轻微笑意,“攘自也如此”又再轸恤问道,“邸下身上可好全了?”。
听沈淙言是‘已全好了。’心中方才大安,因随带引出到厅室坐下时,方觉一股冷凉气息袭来,原是自桌上一方铜冰鉴,又见其虽比上回见时,面色明润了不少,身体也似修阔了几分,只身处他们几人中间时,仍不免有体不胜衣之感,因再语声恂恂道,“虽已转好,但邸下身体毕竟单薄,却不可过分贪凉。”。
“这馆舍坐北朝南,林竹环绕,气温并且不高,冰鉴或可不必陈设——”
振缨从冰鉴之中取出冰镇过的瓜果凉水摆在眼前笑道,“谭指挥使却不知,此前这里有许多盆栽瓶花,却在后来忽而凋枯萎落了去,公子因想着,是否是气温乍经暑热之故,因叫我拿了冰鉴来降温试试。那花儿终也没有施救过来,我因想着拿都拿来了,就用来存储水果,冰镇凉水,以此消夏解暑了。这馆舍本是客舍,时常并无人居住的,只谢娘子先时住过几日——”说至此处,悄目看了公子一眼,忽就不再往下说了。
谭攘才知究竟,又觉实在冒昧唐突,因作惭色一笑,便不再言语,只无声饮那白醪凉水。
谭抑方还想着,这里为何有这样多空置的瓶盆,原是其间插贮栽种的花植为他沈泽川给‘救’死了,此人能不能使唐虞之世见于国朝一事还未可知,却可确定,这些花儿是见不到他们的唐虞之世了——
依着他的性子,本想嘲谑他一语,却又怕惹得大兄作色训斥他,也就暗自忍耐下了,只出声笑道,“他沈泽川又不是女儿郎,大兄这是否也过分怜恤了些?”随手捡过一只小蜜桔,向空中丢了两丢,才将橘皮剥去,掰下一瓣橘肉,丢在口里嚼着道,“大兄若将这般怜香惜玉的话儿留与女郎说,我们也不至于到现在我们连个大嫂都无——”味道确是分外甘甜,因问道,“南丰蜜桔?”见沈淙点头又道,“这方六月,你这里竟就有贡桔了?”。
这却是皇帝使内官送来的,所谓‘体恤’之余,主要还是催他写那治安策,每三五日就来催上一回,实也是无可奈何——
这却也无法言说,就只道,“家师赐赠的”。
谭抑一哂道,“你这先生未免也太好了些,不论饮食器用,还是高名盛誉,俱皆慷慨奉赠。”说的却是先生在他将入京之时,设宴通酬之事,为的即是为他传名延誉而已,此人这刺客就是因此引来的,此时也就只是笑而不语。又听其转却一叹道,“我怎找不到这样好的先生呢?”。
谭攘见他这副轻慢少礼,贫嘴薄舌的模样,就是闷郁填胸,因横眉沉声道,“你与我过来安生坐好”。他自己如此也就罢了,连且三妹都为他影响得不像话了。
他能带好一军将士,却唯独与这弟妹略无办法,也是头痛不已。
谭抑心内腹诽一句,我分明在与您解围,您却还作色说我,有意绕了半圈,才过来坐下,目光却看着角落一隅,半时问道,“阁下还作投壶之戏?”。
那里有一只为满地散落箭矢所围绕着的双耳投壶。
那个‘戏’字咬得格外重,实在不难听出其中戏谑之意。
沈淙却只作不知,只轻轻一点头。
谭抑直是摇头叹气,谭攘侧目横他道,“这样多的瓜果凉水,却还堵不上你的口?”。
谭抑神情无辜道,“我没说话啊——”。
谭攘哑然哽塞,“……”。
沈淙因笑道,“匡夫兄,且随他去罢。我们只聊我们的就是。”。
谭抑虽于其对自己那语气态度,甚是怏怏不服,却也只撇着嘴,一时并无话可说。
谭攘也再懒得管他,只谈起正经话语,因提起上回来时,无意看阅过的那道《条陈时政疏》,于其心折叹服之情,并不加任何掩饰地完全吐露——
沈淙只一笑道,“连帙累牍而已,不堪卒读。”。
谭攘不免怔却一怔,片时憬然有所悟地道,“也是在堂内等待时,不意看却数行,而后便就一发不可收拾——”又再忙地俯首道罪道,“谭攘实在冒昧,还望邸下恕罪——”。
沈淙余光稍看一眼那‘贺锺’道,“匡夫兄误会了”将他那文章‘抄没’之人,可就在此处安然坐着呢,却也无法直接言说,就只道,“信手涂抹的盲瞽之言,实在无法入人眼目,已为家师厉言批驳申斥过了,并不与匡夫兄相关——”。
谭攘又是一怔,却因是谢公言语,也不好说甚,只不再提这事,再从身上摸出一份连页笺书来,拿在手中道,“攘回去后,因也在闲暇之时,将经年目睹心计、体认领悟整作一书。”两手奉上道,“珠玉在前,木椟其后,沈公子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