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却又轻轻一笑,分明见得其人孤立如松之身姿,清穆如冬之面貌,而那言语却与那气质格外不相符称,还是如先前那样孟浪,“不过,你很快即是我蔡谟妻子了。”。
“既是我妻,这点肌肤之亲,也就算不上轻薄,你说是罢?”
说着还又往前迈进了一步,葛汀因此动作惊了一跳,往后直直一退,身子几乎就要挨在河边垂柳上,蔡谟随即伸臂挡在身后,人却离她更近了些,二人气息清晰可闻。
蔡谟身上甘松香,与葛汀身上苏合香,交缠混合于一处,竟是意外地好闻。
蔡谟笑唤一声,“阿汀”。
其人闻之却像是受惊的猫儿,温清秀目之中闪过一点异色,蔡谟只当是为他吓着了,只在其人如软玉凝成的额头上,浅浅地啄了一下,便即退开了。
这下直算是做实了他这浪荡子之名了——那样多的人尽在‘捉婿’,只他一人‘捉妻’,总也无可厚非罢。也是已为她躲走了这么多回了,好不容易捉着了,若是轻易让她逃了,岂不是太亏了。若非是父亲奉令去了荥阳疏浚荥泽,这金榜题名时,也即是他迎娶良人时。
“你怎会识得我?”身上染了这人气息,心上便就乱了,额头上还留着那人唇上的温度,轻颊飞红偏目不看那人。
蔡谟心内不免轻轻一笑,暗道,“还且假作不识?”又道,“去岁的六月十九,我陪同舅母去天清寺供佛,适逢你也去那里敬香,我们隔着幕离对望了一眼,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想了,你全然没看到我呢。”却也并未灰心,振振神色又道,“那今年的上元节灯会呢?不知我与你那面具还在不在,你与我的玉璇玑,我可一直留着呢。”说着真将一块暖玉拿给人看。
今岁,圣上因与民同乐,举办上元灯会,于高阁之上设了彩头,蔡谟也凑兴去争抢那彩头,却终究差了一着。又在跃身跳下时,见架阁边一人,正看着那得胜者手中彩头,温郁如春的目中藏着一点艳羡,他便即走过去,摘下他脸上面具与人道,“我也算是摸到过彩头的人了,这面具便给你留个纪念。”。
面具都且遮不住其人其时的怔忪,过了好一刻因才向他致谢,又将身上佩着的一半玉璇玑给了他做回礼。
蔡谟即笑着接下,伸出掌来道,“手给我”。
其人不免又怔了一瞬,才徐徐伸手出来,蔡谟就即一把握住了,“将这彩头转给你”。
那人这才恍然明悟,因即温清声色浅浅道谢。
他们就即一同观灯,等那最高一层的灯也被点亮时,华灯火树,人声鼎沸。
蔡谟略凑近了问,“你可有许了什么愿望?”。
其人轻轻点了下头。
蔡谟又问,“你可知我许了什么愿望?”。
其人果然回头问他,“什么愿望?”。
蔡谟即道,“今朝春试,一举夺第。而后,迎娶葛家女郎。”。
就见其人身体僵滞了一刻,很久以后才道,“好”。
“那时,你就认出我了么?”
蔡谟因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继而轻轻笑道,“这玉璇玑乃是观测天文之器,何论其上还有七衡六间图,不正是你们京都葛氏专有之信物么?”。
葛汀敛眸轻声应道,“是”。
蔡谟见其神色微郁,想了一想问,“你可是还在怪我刚才那轻薄之举?”。
葛汀只轻轻咬了下唇,并不作语。
女儿家的清誉向来最重,他一时没能忍住,却惹了她伤心,就连大魁天下的时候,他都能自泰然处之,这会子却是有些不知如何作处了,口中胡乱道,“我一定会娶你的,至多就是几月的事——”见葛汀还是不作声,急声便道,“莫若我们先就拜了堂罢!”。
而后就即不容分说地,拉了葛汀对着那条玉津河跪了。
葛汀都还未回过神来,就这样为蔡谟拉着拜了天地,又再相对而拜时,头颅还且撞在了一起,一时疼得热泪急出,对面那人还道,“高堂就待昏礼时说罢。我们既拜了天地,又自对拜了,我蔡谟此生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就不要伤心了可好?”。
葛汀听着他口中‘死生契阔,与子同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眼中不知为何氤氲起了一层微薄雾气,看着对面神情坚毅认真的人,轻缓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却是不想,他们的昏礼,竟是往后拖了六年才且办成,而那时蔡谟早已没了高堂之父,也再无了可拜之人。
自然这是他话,且说葛沽依因那童儿无忌稚语,不免显出温郁如春绚烂如花的笑来,他这二年以来,已许久未曾这样笑过了,可却在不意抬头时,见那应是这童儿母亲,脸上那近乎悚然惊恐的神情,声音更是抖颤着,急声地招手呼唤童儿道,“庆儿,快回来——”。
又在那妇人拽扯着童儿急急离开时,听见一句,“你这孩子,痴傻了脑子不成,却连那笑面阎王都敢接触,却不怕那笑面阎王,将你这小命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