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百姓也多了起来,他们小声说着什么,只是不敢靠近,在一旁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刘丛伟脸色愈发不好,东都县一事沸沸扬扬,百姓间口口相传,他们这些在朝官员又怎会不知,几位同僚将眼神放在他身上,看看刘湘玉看看刘丛伟,来回打转。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刘大人,您这儿子当真胆识过人,状告上级,还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啊!”
刘丛伟没有理会那人,径直上前一步,冲刘湘玉道:“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你可知晓?你……你先回去,至于王安权那边,我会替你搞定。”
刘湘玉跪在鼓前,头也不抬道:“多谢刘大人,此事是湘玉一人所为,绝不会牵连刘家。”
自从刘湘玉从刘府出去后,两人便没有什么交集了,于他而言,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都没有必要使得他放在心上。
但刘湘玉这样生疏漠然的态度却让刘丛伟窝火,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这三十棍下去便是不死也得残了,他抓住刘湘玉的手腕,紧接着道:“你不要任性,四郎刚上任,你如此不顾颜面,让四郎在朝中如何立足?”
那小官吏早早就缩在一旁不说话,这刘大人是他吃罪不起的。
刘湘玉听完这话后眉头微蹙,幽黑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能刺入人的心底一样,她将自己的手腕往回扯了一下。
道:“为官者当对得起君主百姓,湘玉从来不觉得击登闻鼓者是不要脸面,这三十棍我挨下就是,大人也不必担忧会坏了四郎的仕途,就如当年我抄袭一事声名狼藉,京都子弟皆以我为耻辱笑料,可他们说起四郎不还是一句风光霁月,世无其二吗,亦或者是五娘大祈第一才女之美名天下闻。”
“所以我和他们并无关系,甚至和刘大人也没有什么关系。”
“逆子,你莫当此间儿戏!”
刘湘玉转身朝他跪下,重重三叩头,言语淡然:“不孝子刘湘玉负累家族,着实蒙羞,愿从族谱除名,此后是非都和刘府无关。”
“你可是想好了?”那小官说。
“是。”
先是击登闻鼓状告上级,后又与百官面前和生父断绝关系,刘湘玉此举当真是大祈开朝以来第一人。
此事实在不光彩。
刘湘玉离经叛道是从三年前整个京都便知晓得,她甚至和君子二字从来都大相径庭。
她所作所为向来由心,高兴了喝醉酒赠诗给青楼女子也是常有的事,甚至来了兴致也会教她们识字读书,也会一掷千金为当年京都里最美的花魁赎身。
曾经刘湘玉被受追捧,她有才华学识,一诗难求,以至于抄袭盗取文章那样的丑闻在她身上才显得更可恨,没有澄清,紧接而来的就是她的致歉书,一字一句将曾经那个狂傲不羁的诗人散客击得粉碎,所以曾将她视为榜样的人才更厌她。
郎艳独绝的刘湘玉终究是坠下神坛,像一滩烂泥被人踩在脚下。
就是这样一个混迹在烟花巷柳的浪荡子,被万人唾骂不耻的时候也唯有那群身份低贱的女子会为她说上几句话
刘湘玉隐匿的四年从未写过一篇诗稿,若不是那三首诗,恐怕他们都要忘了曾经深得当朝太傅青睐的刘湘玉是个怎样肆意洒脱的张狂客。
所以她偏就要挑这样的时辰说。
从刘湘玉刚回府那一年,刘丛伟就看出了她身上就有种文人风骨,孤高清傲,宁折不屈,这是刘丛伟早就知道,因此他也格外看不上刘湘玉,她连退一步都不肯。
可刘丛伟似乎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将十六岁的逼的刘湘玉生生折了风骨,她失忆后竟也会钻营人心,想着处处讨好忍让来赢得旁人的欢心了。
这份小心翼翼直到她如履薄冰的在刘府过了四年,直到她想起来后。
刘湘玉在刘府一直过得不太好,刘丛伟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对她娘亲和外祖的偏见便连着这孩子也不在乎,不念不想。
从刘湘玉踏出刘府大门的那一刻,她便要断掉和自己的父子情分了,刘丛伟直至被人拉走还在恍惚。
很快便来了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等人高的粗棍子,直到一声令下便狠狠打在了刘湘玉的背上。
刘湘玉闷哼一声,清瘦的身形一歪,额头很快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她手里捧着百姓写的血书,高声道:“恳请圣上还我东都百姓一个公道!”
背部火辣辣的疼,血水打湿了她杏色的长袍,刘湘玉今日没有戴帽子,只将头发用木簪子简单的盘起来,她体量小,从背影看上去很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七下,刘湘玉被猛重重一击,她猛吐一口血,耳边只能听见棍子敲打在身上沉重的声音,她慢慢爬起来,跪的笔直,眼中依旧不服输。
她咬着牙,让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大声道:“东都县令王安权屈打成招,罔顾王法!望陛下查明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