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江南北,流离谷口,入谷的队伍已排成了一条长队。
队伍中大部分是裹着厚氅的凡人。江南众城烟火气重,修士要求清心,即便此处与修真境交界,也往往不会贸然来此。
谢长亭排在人群最后,披一身罗绮,头顶两个尖尖的双角髻,别一支珠花簪,眼尾胭脂、眉心花钿,任谁也看不出面纱下掩着一张男子的脸。
可虽说看不出是男子,周围人却频频向他回头,下到小童,上到老翁,见他腰间并未佩剑,纷纷用放肆的目光打量起他来。
排在前面的那位樵夫第三次转过头来瞧他、并将艳羡的目光投向他身旁的时轶后,谢长亭终于忍无可忍,压低声音问:“为何我非要打扮成女子?”
时轶略略思忖片刻。
“你前些日子在我手里失踪,过段时间,我出现在人间,身边跟着一位重伤的修士,还是年龄与你相仿的男子。”他道,“不觉得惹人怀疑么?”
说着,语气又微妙地停顿了片刻:“但若是打扮成女子就不同了。你看,修真界传你和你师兄的爱恨情仇传得沸沸扬扬,茶余饭后,人人都在说你如何爱而不得。可我呢?根本没人在乎是谁刺了你这一剑。换成张轶、王轶,他们照样津津乐道。”
“同理,若是我带着一位女子出门看病,他们只会想知道我与你是何种关系,根本不会想到你便是谢长亭。”
谢长亭:“……”
怎么听着还有几分歪理?
谢长亭其实并不在乎打扮成女子。什么身份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他做公子时穿锦绣华服,扮乞儿时穿破布长衫,当主事时穿紫金鹤袍。如今他谁也不是了,爱穿什么便穿什么。
他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四周人群一阵骚动。一同跟来的巡天也跟着打了个响鼻,躁动不已。
接着,一道破空之声自后方传来。
“当”的一声。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一柄长剑被钉在了刻着“流离谷”三个字的牌匾上。
谢长亭抬眼看去,便看见三道身影依次踏空而来,踩着长剑,轻巧地跃上了谷口城门。
三人皆是男子,着一身鲜亮黄衣。最后一人踏上剑后,在剑柄处随意地踢了一脚,那长剑便乖乖回到了他的手中。
这一番动静让所有排队入谷者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明月山的人。”时轶懒懒地说了一句,明显是对他们没多大兴趣。
他看了眼谢长亭,却发现对方拧着眉心:“怎么?你同他们认识?”
谢长亭头疼。
不仅认识,还知道这三人是麻烦精。
——若是说上善门是仙门百家之首,那么明月山说自己是第三,便无人敢争第二。
谢长亭自然也认出了他们那身招摇的衣着。
明月、上善两宗素来交好,有时会一同下山试炼。
好巧不巧,去年的秋日试炼,谢长亭正是同这三人一起的——明月宗主的亲侄洪朗,和他的两名护卫云起、云收。
那次试炼是要去人间捉妖。妖邪作乱处在山野小村中。当时他提议就近住下,洪朗却说自己平日下山,都住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死活不肯住在这破败的村中。
云起、云收两人自然也是顺着公子的意思来。
四人闹了好一阵不痛快。妖魔之事危急,谢长亭险些直接同他们拔剑。最后还是他师兄一锤定音,说我听长亭的。
师兄是真人之子,那三人虽神色恹恹,但也不敢再反驳。
念及往事,谢长亭又是一阵情绪不佳。
“确实认得。”半晌,他低声应道,“一会需避着他们些。”
时轶望向三人离去的身影,露出思索的神情来,总算没有方才那么没精打采了。
又排了两刻钟的队,他们终于得以进了这座建在谷中的小城。
这会已到了午时,时轶一进城便开始东张西望,等他看见“佳味轩”三字,脚下便挪不动了。
谢长亭清了清嗓子:“我记得我们是来找神医的。”
时轶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恍若未闻。
谢长亭:“……”
最后还是拗不过对方,被推着进了酒楼。
巡天更是被关在了马厩里,同许多凡马待在一处,心情愈发暴躁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挂着帘子的雅间,店小二殷勤地迎上来:“仙君,夫人,二位吃些什么?”
谢长亭:“……”
夫……什么?
时轶倒是分外自然地应道:“有什么?”
之后他便一口气点了五道大菜,看得小二喜笑颜开,心想今日是遇上贵客了。
心情一好,嘴上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近日有许多修士来流离谷,仙君您也和他们一样,是来寻觅机缘的么?”
时轶原先还想再加一道菜肴,手上一顿:“当真?”
“是呀!”店小二连忙道,“连两大宗的人都来了!听说这回出世的是个大机缘呢!”
谢长亭原本掀了一点面纱,正在喝茶,闻言,险些被呛住。
两大宗……那不正是明月山和上善门吗?
他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