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分好斋舍,便跟着陆女官去用早餐。
这还是李善用入掖庭以来,第一次用早餐。掖庭俭省严苛,实行的是朝食、哺食两餐制,官婢们功程多、工时长,饭食又不见荤腥,竟无一日不挨饿的,人人面黄肌瘦。李善用虽得商管事照拂,也不免深受其苦。
到了毓秀堂,却是大不一样了,除了早中晚各有一餐由专人送到斋舍以外,厨房十二个时辰灶火不灭,保证弟子即便因为学习错过了饭时,也能随时吃上热饭。皆因毓秀堂弟子卯初起床、子初就寝,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因此在饮食方面的照料称得上是无微不至,绝不让弟子因为繁重的学习而损伤身体。
今天的早餐是什锦包子,常见的馅料之外还额外加入了贝柱提鲜,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面皮白胖劲道,咬上一口鲜香四溢,配上熬出米油的香浓米粥。一餐入腹,李善用顿觉口中味美、腹内饱暖,幸福感满满。
厨房主管尤五娘出来打招呼:“陆女官好!几位女官吃得怎么样?有不合口味的就跟我说,我再琢磨怎么改。有什么想吃的也跟我说,我尽量安排。”
“这包子是您做的?太好吃了!”李善用说,她觉得比小时候晋王府里花大价钱请来的厨娘,做得好吃多了。
陆女官笑道:“你别小瞧人,尤主管当年是厨娘行里的翘楚,多少世家贵胄捧着金银都请不着她呢。伺候过先皇御宴,先皇动念想把她留在宫里,世家们怕以后再尝不着她的手艺,紧着往宫里递话反对,这才作罢。”
“陆姑娘快别说了,说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尤五娘掩口笑道,“现在不比当年啦,岁数大了,干不动大宴了,能让你们几个人吃饱吃好,就知足了。几位女官既进了毓秀堂,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善用连忙点头道谢,心中不免暗惊,这毓秀堂果然卧虎藏龙,连一位厨娘竟也如此不凡,今后更不知还有怎样的惊喜在等待。
用过早饭,毓秀堂的第一课便正式开始。
四名弟子齐聚味余书院,陆女官霸气地往讲堂前一站:“在毓秀堂,你们要记住的最重要的规则就是……”她用右手拇指与食指勾了一个圈,唇角噙了一丝不羁的微笑,“宫规是个王八蛋!”
“宫规是给人定的,也是给人用的。你们若能学会怎么善用宫规,宫规就是个王八蛋;若学不会善用宫规反而被宫规所制,那可就连王八蛋都不如了。”陆女光打量着在她面前站成一排的四名新弟子,连连摇头,“你们现在……啧啧,还是先努力达到王八蛋的水准吧!”
李善用万没想到,口口声声号称“宫规是个王八蛋”的陆女官教给他们的第一课,竟然是宫廷礼仪的基础——仪态练习。
宫廷女子的一举一动都极有讲究,要求站如松、坐如钟,就连睡着了都有规矩。譬如站姿,要求头正、肩平、身直、目垂,舒胸收腹、挺拔大方,不准含胸腆肚、垂头丧气;走姿,要求肩背挺拔、跨步均匀、手脚协调,不准摇头晃脑、左顾右盼。
四名弟子中,廖缪缪入宫不久,梅夷光与章九辂不过是低等的执役宫女,李善用更是出自掖庭,都没接受过正统的宫廷仪态训练,站得不说歪七扭八,但也绝对达不到陆女官的要求。
“啧啧,”陆女官一边纠正他们的姿势,一边摇头,看来看去不满意,拍了拍手,叫进来一个宫女。
宫女捧来一面八瓣海棠雕漆托盘,上托着几本书册、几张白纸。陆女官指挥着四人走到墙边,靠墙站好,将后脑、肩膀、臀腿、脚跟紧贴墙面,又命宫女给每人头上顶上一本书册,膝间夹上一张薄纸。
四人按照指示站成了张肩拔背的姿态,顿觉浑身肌肉筋骨都受到了抻拉,先时还可忍受,慢慢就酸麻胀痛起来,偏偏头上、膝间还受着钳制,不敢稍动,那滋味真是有口难言。
陆女官看着他们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掏出火石火镰轻巧一碰,拈着发烛往香炉里点燃了一支香:“站半炷香,歇半炷香,谁掉了就扣一筹。”说完,就自顾自地往一旁坐了,悠闲地喝起茶来。
“这要站到什么时候去?”廖缪缪看陆女官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预感极其不祥,又怕动作大了触动头上的书册,只得低眉顺眼、细声细气地问。
陆女官自把茶壶往杯中斟了,悠悠地啜了一口:“自然是什么时候合格了什么时候为止。”
“可是今天第一次上课,我们还没有筹可扣啊?”章九辂小声说。
“没关系,先记着。”陆女官很大方地说,“以后你们得的筹,会先用来抵扣欠账,清光欠账后才会发到你们手中。”
李善用、廖缪缪、梅夷光、章九辂:“………………”
“对了,”过了一会儿,陆女官看他们渐渐沉下心来,敛气凝神、身姿越发端正了,便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们说说毓秀堂的章程。”
“卯初二刻起床,子时初刻熄灯,一天有六个时辰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