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东宫一别,李善用还是第一次见到孟湉。他今日未服官袍、未着冠带,身穿一领半新不旧的大红绫子棉袍,一头乌发束在顶心,簪着一支赤金发簪,簪头一颗龙眼大的宝珠,明莹莹地映得半壁烛光都亮了三分。
在烛火黄晕与珍珠宝光的映衬下,穿着舒适家常衣服的孟湉与那日穿着亲王冠服的襄王殿下,显得气质很有几分不同:不着翼善冠,便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和发际柔软的绒发;不着衮龙袍,便不必站得笔管条直,自然放松的身姿更加温和可亲;深而宽的重睑在眼尾收束出一抹巧夺天工的惊艳弧度,若生在女子脸上便是倾国倾城的妖姬之相,可生在他的脸上,恰好中和了略嫌过于刚硬的面部线条,一带笑意便是惊心动魄的英俊倜傥。
李善用一晃神,忍不住暗暗感慨,自她出师之后在清元宫初见,至今多年过去,不光孟渥脱胎换骨,孟湉也大变样了,滔滔流水、逝者如斯,终究他们都长大了啊。她收束心神,依礼上前,躬身下拜。
孟湉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扶住了不许行礼:“别跟我客气,以后咱们的日子长着呢,还日日行礼不成?”
李善用有些尴尬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笑道:“听说襄王殿下接了查案的差事,想必忙碌得很,怎么有暇来此,可是结案了?”
二人落了座,尔雅便端上茶来,孟湉回府后连口水也没喝,换了衣服便来了爱莲居,此时正觉口渴,便接过尝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我倒是想结案,可是皇上不允呢。”
孟湉放下茶盏,对李善用说:“皇上是铁了心要借这次太子逆案剪除豪族势力,案子要往大处查,不是一朝一夕能结案的。我知道你在东宫这么多年了,与豪族难免有些瓜葛,若有熟识的人被抓了,你只管告诉我,干系不大的能放就放,实在不能的也让下头人多照顾,少吃些苦头。”
李善用笑得十分客气:“多谢殿下厚谊。”
“你刚才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哦,我与殿下提起过的褚文昌,不知是否已经归案?”
孟湉听李善用说起这个便有些漫不经心,他忙了一整日,回府后连饭也没吃,第一时间赶来爱莲居,可不是来谈公事的。
“已经动了海捕文书通缉。你安心等着,过不了几日必能归案。”孟湉说。
褚文昌果然逃走了。李善用点点头,垂眸沉思。
褚文昌是太子逆案中的关键人物,一旦落网,吐出口供,幕后谋划此案、构陷太子之人便会浮出水面。若如她的推测,孟湉便是褚文昌背后之人,那么他或纵其远逃,或干脆灭口,总之不可能轻易令其归案,把自己供出来。
不过这也证实了褚文昌确实十分重要,李善用右手大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不能只等皮司药的消息,得让尔雅出去递个信,请承恩公府也派人查访,务必在襄王查知前控制住此人。
李善用抬起头来,正待再问些什么,突然发现孟湉唇边沾了些细碎的糕点渣。
桌上摆盘漂亮的几碟糕点,明显缺了几块。
“……”李善用指着糕点碟子,惊问,“殿下吃了?”
“是啊。刚回来还没用饭呢,饿了。”孟湉不明所以,说完又随手拿起一块栗蓉糕,整块放入口中。
“快吐出来!那馅儿里有芝麻!”
李善用急命尔雅捧来唾壶,拍着他的背把才吃的芝麻糕吐出来,又让他赶紧拿茶水漱口。
待把口内漱干净了,孟湉未及放下茶盏,就被李善用塞了个圆圆的药丸子在口中,尝出味道是医官为他的过敏之症制的药,只得嚼了几下,用温水送服了下去。
孟湉被她折腾得受不了,大大地喘了口气,抱怨道:“你急什么,我都噎着了!医官说过,如果误食了芝麻,一刻内服药就不妨事。”
李善用肃容道:“过敏之症是大事,处置不当可能致命。殿下万金之躯,怎敢轻忽?”
孟湉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眉开眼笑起来,十分心满意足地说:“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李善用奇道:“此话从何而来?”
“若非如此,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我的药?还不是心疼我,怕我发病受苦。”孟湉得意地指着桌上的小巧的金穿心盒,这是李善用的随身之物,她刚才喂给孟湉的药就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空气顿时凝滞了。
李善用随身带着孟湉的药,确实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却并不像孟湉期待的那般轻松愉快。孟湉幼年之时,曾有一次在东宫误食芝麻,当时东宫无人知道他对芝麻过敏,直到他身上红肿一片,抓着胸口喊喘不过气,才急急传了医官。
那一次孟湉过敏得十分严重,险些救不过来。事后,贵妃勃然大怒,对皇上诬指东宫宫人蓄意谋害,不仅涉事宫人被处死,连皇后与太子都受了皇上的斥责。
从那以后,李善用便按照医官的药方制了丸药,放在便于携带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