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采撷的秀女,我辅佐你是为了扶嫡长、抑庶孽、严壸闱之政,不是为了得个后宫名分。
“你放心,我会收拾残局,抗衡皇上,保住你太子之位。只是,待日后殿下得登大宝,还望勿忘我所求的是女官高位、国夫人封诰,要是误封了妃位……”她放开孟渥,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警告意味浓重地说,“我可是会生气的。”
李善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孟渥久久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缓缓蹲了下来,头深深埋在臂膀间。
也许,自己这次真的大错特错了吧?如今闭锁东宫,只待废黜的他,真的还能有得登大宝,赐她女官高位、国夫人封诰的机会吗?就算能有,她又要为了替自己搏取这样的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从前,端本宫内每一进门前都要有两个内侍默侍听呼,整个寝宫最少也得有五六个人服侍。可是现在,鹰扬卫只在外守卫,整个宫殿空空荡荡,只有孟渥一人,在阴暗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微弱的哀哀呜咽之声混着一点儿回音,在房间中越来越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你说的都是真的?”
孟渥像被兜头狠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抬头,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厉声高叫:“外头的人呢!”
一名鹰扬卫应声而入:“殿下有何吩咐?”鹰扬卫皆极守君臣之分,既然尚未有旨废黜太子,就不敢有丝毫怠慢。
孟渥怒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鹰扬卫都是吃白饭的吗!”
鹰扬卫躬身回禀:“回殿下,襄王殿下是请了圣旨来探望殿下的。”
孟渥才不信皇上会在这时候让孟湉见他,冷声道:“既有圣旨,请来一观。”
孟湉笑了笑:“是口谕。我求了父皇许我来看望兄长,父皇准了,我就来了,哪等得及翰林学士拟旨用印呢。兄长若是不信,待日后得证清白、重见天日,再亲往御前请教就是了。”
这就纯属胡诌了。孟湉是因为听到了从清元宫传出来的流言,不敢去向贵妃求证,才偷偷跑来东宫找孟渥套话。把守宫门的鹰扬卫说无旨不能入内,他就随口说请了皇上口谕许可。毕竟亲弟弟要见亲哥哥天经地义,就算父皇知道也不会不准,这种假传口谕的事他从小干得还少吗?
果然,孟渥沉默了,以父皇对孟湉的有求必应,求一道允许他来东宫的旨意并非难事,于是,他不再纠缠圣旨的问题,挥手屏退了鹰扬卫。
“你是何时来的?”孟渥问道。
“你刚才说的秀女那事,是真的?”孟湉不答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皇上给予他的,一直是宠爱甚至是溺爱,也绝对没有宫人敢于将陈年旧事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拒绝想象自己的慈父有可能会是一位面目狰狞、满手血腥的暴君。
孟渥转身重新面壁而坐,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为了向李善用示警,愿意撕开自己最深的伤口,却并不代表愿意为孟湉做同样的事。
孟湉走到他身侧,俯身在他耳边,问:“父皇与韩翥是如何商议的?”
孟渥闭着眼睛,不动不摇,仿佛孟湉的鼻息压根不曾吹在他的颈上似的。
他对孟湉的心情一直很是复杂。自懂事起,孟渥就知道自己有个只比他小几天的弟弟,可是他被皇后拘在清元宫,贵妃和孟湉又几乎从不来清元宫向皇后请安,入资善堂前,除了在年节宫宴上简单见面,他竟没怎么与这个弟弟正经说过几句话。
他忍不住好奇,就总让宫女内侍给他讲自己家里兄弟姐妹如何相处的故事。能侍奉太子的宫女内侍都是皇后精挑细选的心腹之人,当然不会乱说话,只捡着听家中老人念叨过的兄友弟恭、姊妹友爱的故事拿来哄他。因此,虽然从没向任何人吐露过,但是年幼的孟渥对于手足之情,曾经有过纯真的期待,也有过热烈的憧憬。
后来,两位皇子都到了进资善堂读书的年纪。孟渥忘不了进资善堂的前一天,他兴奋得一整夜没睡着觉,天还没亮就吵着起来收拾东西,检查自己带给弟弟的文房和玩具带没带齐,还按照故事里被立为榜样的长兄们的事迹,想好了以后要如何教育和爱护弟弟,为要对弟弟说的话打好了腹稿。
可是,第二天在资善堂见到孟湉的时候,孟渥才发现,这个只比他小几天的弟弟长得比他高壮许多,身后还跟着一群被父皇召入宫中陪他们读书的宗室、勋贵子弟。与他想象中兄友弟恭的画面大相径庭,当他亲手将从自己心爱的珍藏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文房和玩具送给弟弟的时候,孟湉连看都没多看一眼,示意内侍接过,转手就赏给了站在身后的庆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