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被除国,皇上也难免约束宗室不力、不能敦睦亲亲的恶名。
“此奏疏一上,便是将肃清庆国几十年匪患的大功拱手送给皇上,又以亲王世子折损匪手,给了朝廷一个发兵剿匪的机会。待京城驻军轻松剿除匪患,朝廷只需拿着剿匪不力的现成罪名,便可削减庆国封地。庆王世子豁出自己的性命铺了这一副平整漂亮、顺理成章的台阶,皇上得了实惠,自然得帮世子掩饰丑闻,庆王之位也只会交给世子的儿子。”
“如此,什么弑父大逆、什么勾结盗匪,统统一床锦被遮了,世子保住王位不旁落庶支,朝廷白得庆国部分封地,两下得利。实在是一步好棋。殿下,这是你给世子出的主意?”
“不是,”孟湉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个编得蹩脚的竹篮子,里面空落落的,还被扎得四处漏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只让他写奏疏向父皇禀明真相,然后等候圣裁,没让他……”
李善用看着孟湉,心情十分复杂,她自入东宫就时时关注孟湉,揣摩他的性格特点、行事风格,这许多年下来,她以为自己对他的了解已经很有几分把握了,却没想到这次却实实在在地料错了孟湉的选择。
关于庆王世子弑父案,她曾给孟湉两个建议,一个是将真相密奏皇上,以免因误作保人而受牵连,另一个是将世子包庇到底。她何尝不知道劝说庆王世子自首认罪才是最合公理人心的办法,可是庆王世子处心积虑设下此局,连亲生父亲都能弑杀,可见已经全无人性,怎么可能被人一席话劝得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办法,所以她也就没对孟湉提起。
李善用第一次发现自己也许从没看懂过这个人。孟沣骗他签字作保,利用他欺君罔上,将他拖入这潭浑水中,依孟湉的脾气秉性,能不落井下石已是宽宏,为什么肯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孟沣呢?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不怕世子穷途末路之下会暴起伤人吗?”李善用问。
孟湉面色严肃地想了想,李善用认真看他的表情,他很是专心地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娇弱地往李善用身上一倒:“可不是被他伤了么,背上挨了狠狠一刀,血都快流干了,哎呦我头好晕!”
“……”李善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得帮他脱去上衣查看伤处,一看之下,哪怕她见多识广也不免暗暗心惊。他背上一处深约半寸的伤口,倒不算重,只是皮肉伤而已,只是受伤的位置实在是险而又险,只要再深一点就会伤到要害,危及性命。
李善用心中暗叹,哪有什么过命兄弟,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口,还不是要图穷匕见。她取来药箱,为孟湉上药包扎,又写了一副补血生肌的药方,交给安顺去照方抓药。
孟湉叫住安顺:“煎药不忙。你立即去一趟驿站,让驿官派人十万火急将这封信送进宫去。”
他披衣而起,将自己昨夜写好的奏疏与孟沣的奏疏和地图封好交给安顺。按照朝廷成例,封于边国的边王有权直接向皇上呈递密奏,但这是为了避免贻误紧急军情,像孟湉这样还没到封地、也不是因为军情而动用这项权利,其实已算逾矩,如果皇上追究,不免要背上一桩罪名。
李善用问:“世子要杀殿下,殿下还肯帮他?”
“他是我兄弟,我不能看着他一错再错,遗祸邦家,使祖宗蒙羞,必得导他重归正途,肃清匪患,保境安民,以稍补庆王府犯下的罪愆。既然他已经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以命相偿……”说到这儿,孟湉顿了顿,将哽咽之意咽回了喉咙,才继续说,“他将身后之事尽托于我,我必不辜负他。”
“殿下冒险擅用密奏之权,就不怕陛下降罪?”
孟湉眉梢一挑,慨然笑道:“我爹可是皇上,如果连我都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还有谁敢为天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