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与孟湉对视一眼,拿出太子的密信递给史成贵:“我们此次上京,是因为收到了清元宫送来的这封信。”
史成贵看了一眼,便沉了脸色:“姓谢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如此阴毒。”
孟湉一怔,问道:“这话怎么说?”
“当日皇上突发急病,梅贵妃隔绝后宫不许探视,你娘实在担心,就偷偷地闯进了明光宫,亲眼看见皇上昏迷不醒、面色不详,登时吓得不轻。她思来想去,连我都瞒着没敢告诉,就怕消息传到你的耳朵里去,你沉不住气要轻举妄动,只将此事报予谢皇后知晓,想着她便是为了太子着想,也不会坐视梅贵妃霸占明光宫。谁知道,姓谢的母子俩自己做了缩头乌龟,倒有脸拿你媳妇做药引子,到底还是引着你们上京来蹚这趟浑水了,实在该死!”说到这里,史成贵气得一拍桌子,冷声叱骂一句,眉目间尽是森冷杀意。
孟湉紧紧蹙着眉头,却没跟着史成贵一起骂皇后,而是面色凝重、声音沉涩地问了一句:“二舅,你给我交个实底,我父皇到底……到底……怎么样了?”
史成贵叹了口气,说道:“御医们都轮着番地看过了,也暗中从宫外请了几位名医来瞧,全都束手无策。如今只能整日瘫在床上,昏昏沉沉,言语行动俱失,国丧只怕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李善用一听这话,连忙转头去看孟湉,果见他一时间心神大恸,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眶泛红、鼻翼翕动,强忍着哭腔问道:“父皇御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凶险,莫不是遭了小人谋害?”
“这倒没有。”史成贵说道,“因为梅贵妃隐瞒病情之举着实可疑,举朝都疑心是她谋害了皇上,所以宗正当着重臣与后妃的面,亲自审问了皇上发病当夜在明光宫值宿的宫女内侍和鹰扬卫,梅贵妃并无可疑举动,也没有其他可疑之人出入。梅贵妃也解释了,她母子俩宠辱祸福皆系于皇上一身,惟愿皇上安康长寿方得庇护,绝无大逆犯上之心,隐瞒病情也非她自愿,而是遵照皇上昏迷前的交待办事。
“梅贵妃谙熟医术,主动请缨在明光宫守夜侍疾,这些日子你娘他们都是轮流在日间侍疾半日,只有她整夜整夜地侍疾,将皇上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却憔悴得瘦了一大圈。你娘看着都不忍心了,特意跟我提过一次,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忠心事主之人,后悔当年因气恨她勾引皇上,待她过于严苛了。”
李善用沉吟片刻,问道:“我听说福王殿下一向是养在明光宫的,如今皇上病重、梅贵妃忙于侍疾,却不知福王殿下如何了?”
“眼下明光宫里整日人来人往、人多手杂,福王不好再住着了,梅贵妃就亲自领着他去了昭阳宫,说她当初是从咱们娘娘宫里出来的,就托付娘娘帮着照管些时日,她最是放心。”史成贵摇头笑了笑,对孟湉说,“你也知道,你娘一向不待见这娘俩儿,可是你就藩之后,她实在是想念,又见梅贵妃侍上至诚,不忍心不帮衬一二,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如今整日督着你弟弟读书上进,倒是找回了几分你小时候的感觉。也正是因此,我才信了她的确没有贰心,不然哪有把亲生儿子交出来的道理?”
李善用诧异问道:“如此说来,如今皇上病重,京城之中倒是一片风平浪静、太平无事了?”
史成贵答道:“明面上确是如此,暗地里各家都在托关系想办法呢。三位皇子里头,太子虽占着储君名分,可当年谋逆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年在清元宫中闭门不出、形同锁闭,若是皇上大行之后由他继位,众臣哪个能心服?咱们殿下年富力强、功勋卓然,但已经就藩边国,本朝以来还未有边藩归朝践祚的先例。三皇子最受圣宠,可是到底年幼,母亲出身又单薄,没有母族依靠……”
说到这里,史成贵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惊疑不定,不知想到了什么。
孟湉连忙追问:“二舅,怎么了?”
史成贵沉吟良久,才接着说:“皇上为了打压世家豪族与咱们巨贾豪商,一力拉拢重用寒门文臣,提拔起了出身寒门的右相韩翥一脉,唯皇上马首是瞻。近几年,韩翥明里暗里时常赞誉三皇子聪慧仁德、有仁君之相,我本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可是细思起来,韩翥到底是谁的人?”
听他提到这个,李善用思量片刻,便咂摸出了几分滋味:“梅贵妃此人,城府极深、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她既然决定诞育皇子,就绝不会让母族单薄成为孩子的弱点。如今朝中,世家、巨贾、文臣三足鼎立,太子的母族代表世家、襄王的母族代表巨贾,而文臣的势力若想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也必得扶持一位皇子争位才行。可皇上子嗣不丰,韩翥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何况三皇子最得圣宠,他既然唯皇上马首是瞻,那三皇子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史成贵看了看李善用,又看了看孟湉,面色十分沉凝,低声喃喃道:“皇上不豫,太子暗弱,世家、巨贾、文臣三派各支持一位皇子,夺嫡之势已成。看来帝位之争的腥风血雨,已经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