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禁军押着梅夷光和孟钧离开了,宣政殿中终于恢复了安静肃穆,素日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大臣们,此时皆敛声屏气、噤若寒蝉,专注观望着事态发展的动向。
李善用与孟湉交换了一下眼神,孟钧苦心经营多年,必定不止梅夷光一枚棋子,朝中众臣还不知有多少已被他拉拢利用。上次在襄国,她掉以轻心,被孟钧金蝉脱壳而去,结果闹出了这么大的一场变故,这一次必得彻彻底底地将他在暗处的根基铲除干净,让他再也不能祸乱天下。
见孟湉对她微微颔首,李善用便转过头扬声对众臣说道:“今日朝中生了变故,惊吓了诸位,现下朝会已毕,就请诸位先行返回家中,休息几日,不要随意出门走动,等候三法司查明真相、鞫谳定案。”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骇然,先是闹哄哄地议论了一阵,随即便有人纷纷高声叫喊:
“襄王妃好大的威风,这是要将我等统统软禁吗!”
“莫非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襄王妃这便要效仿陛下大兴冤狱、打压世家!”
“我等绝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李善用站在御阶之上俯视群臣,心中暗自嘲讽,这些人食君之禄,位不可谓不高、权不可谓不重,可是孟钧与梅夷光滋事谋逆的时候,不见他们折辨澄清,鹰扬卫弑君犯上的时候,不见他们奋勇救驾,到了这会儿祸乱平靖,啧,一个一个倒是精神抖擞起来了,嗓门都大得很嘛。
她掩去目中鄙薄之色,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解释安抚,忽觉手心被轻轻捏了一下。她侧头看去,便见孟湉一张轮廓硬朗、眉目英逸的脸上,满是居高临下的鄙夷不屑,连看都懒得看带头挑衅的大臣一眼,只略一扬手,喝道:“禁军听令!”
话音方落,殿外便应声涌来排山倒海般的呼喝之声:“是!”
在场众臣闻声立时悚然变色,襄王到底……带了多少禁军入宫?本以为他一介边王,调动不了几队禁军,勉强够对付被收买的鹰扬卫,却动摇不了大局,根本不足为惧。哪里想到,此刻殿外的禁军至少上千,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宣政殿围得水泄不通,只要他襄王殿下不松口,殿内之人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这……这才是真正的宫变哪!
众臣面面相觑,都在同僚面上看到了同样的惊惶慌乱之色,原来刚才孟钧与梅贵妃吵吵闹闹了这么久,不过是捕蝉的螳螂而已,这位一直安静在旁看戏的,才是真正在后的黄雀啊!
孟湉才不管他们各自在打什么小算盘,直接下令道:“着两人一队,将殿中众臣逐一送回家中、护卫周全,不得有误!”
“是!”殿外禁军又齐声答应,依令变作两人队形依次入殿,一队守住一名大臣。
众臣眼睁睁地看着全副武装的禁军们,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闯进宣政殿,像看押人犯一般将他们看守起来,无不瞠目结舌、哑口无言。襄王殿下有如此兵权在手,休说是将他们统统软禁,便是在朝堂上大开杀戒,当场改天换日,也无人能够阻止啊!于是,偌大的宣政殿内,人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吵闹滋事,都在禁军的“保护”下,垂头丧气地退出殿外,离宫回府去了。
李善用心中的鄙薄气恼顿时消散殆尽,仰面望向孟湉的侧脸,缓缓在唇边勾起甜甜一笑——他这副盛气凌人的傲慢骄矜模样,可是真是……久违了的帅气呀!
孟湉出身高贵、天资过人,自幼就被皇上和史贵妃合力宠出来一副目下无尘、唯我独尊的脾气,对瞧不上的人和事一律拿鼻孔相对,就藩之后做了一国之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骄纵任性了,才不得不收敛脾性、打叠出几分礼贤下士的谦虚姿态来。如今回了京城,果然这狐狸尾巴又藏不住了。
“幸亏你来得及时。”李善用含笑拉起孟湉的手,走到御座前,“来,咱们送皇上回明光宫,再请御医好好调治……”
话音未落,她忽然发现皇上双目紧闭、眼珠微动,竟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了,心中又觉气恼又觉好笑。皇上费尽心思驱使她顶在前头背水一战,稍有失误便是身败名裂、江山易主的下场,他自己居然能心大到如此地步,真乃非常人也。
孟湉见皇上双目紧闭,心下不由一惊,走到近处仔细查看情况,见他被牢牢捆在御座上,半垂着头,面色青白、嘴唇干裂、形容憔悴,心中十分难过。他从小备受皇上宠爱,几乎算得上是皇上一手带大的,离京就藩之前陛辞时,皇上还身体健旺、神采奕奕,数年之后再见竟然就落得如此境地,让他如何能不痛心。
李善用上前诊脉,而后对孟湉温声说道:“别担心,陛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孟湉仍旧忧色深重:“父皇总叮嘱我要端正言行、不可失了朝仪,怎么会在朝堂上睡着呢。”
李善用解释道:“陛下至少一日一夜不曾合眼了,也一直未进食水。这个年纪的人,又中了毒身体虚弱,心力交瘁之下,能强撑这么久已经是心志坚强了,许是见大局已定就宽心放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