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初雪那日,我正好休沐,一个人在菊花台赏雪。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些,大雪时,宫里总是分外寂静,大家都躲在殿内守着炉火不愿出来。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寒风凌冽,我扯了扯身上的鹅黄刺绣仙鹤齐鸣斗篷,握紧了手里的暖炉。景致虽好,然天气太冷,实在不宜多吹风,回头着了风寒,耽误了御前伺候,怕是要被宫正大人责罚了。
我正欲转身回馆,差点与一个身影撞个满怀,来人竟是纪云熙。
“纪大人,你怎么会在这?”我率先发问。
“我知你今日休沐,就去内文学馆找你,可你的师姐说你不在馆中,可能是在这里,我方才寻来的。”
“今日雪下得这样大,圣上都特许不用早朝了,怎得你进宫来了?”
“诺,给你的。”说着,纪云熙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油纸层层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两个烤白薯。
我看着他狼狈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扑哧一笑,“怎的,这宫里没有烤白薯了吗?竟难为你,大雪天的特意大老远从宫外给我带来?”
“宫里自是什么都不缺,但是这个烤白薯是整个京都最有名的小吃摊的。每日天不亮就开始有人排队了,一直卖到宵禁时分。你……要不要尝尝?”
我拿过来,竟还是温热的,剥开皱巴巴的薯皮,咬了一大口,“嗯,软糯香甜,的确好吃,很有我们塞北的味道。”
“路上耽搁了太久,应该凉了吧?”
“没有,挺好的,温度刚好,你……要不要一起吃?”说着我把另一个递给他,纪云熙也乖乖接着。
“差点忘了,我还拿了个好东西。”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酒瓶。“这是京都冬日里最紧俏的烧刀子酒,我上次听你提到,以前在塞北时,曾被一个老者灌过这酒,我想着,你许是想念这个味道了。”
我一时竟有些感动,鼻头一酸,眼角有些湿润,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他竟这般放在心上。我接过酒壶,一打开瓶塞,浓烈的酒香立马飘散开来,我浅尝一口,烈酒入喉,整个身体立马火热起来,好久没喝,酒味辣得眼睛有些模糊了。
在这纷纷大雪中,烈酒配烤白薯,实在畅快,只是可惜,少了炙羊肉。“你要不要尝一口?”我问他。
纪云熙忙忙摆手,“我不会喝酒,你喝就好。”
好吧,果然是个文弱书生,那就便宜我一人了。有酒喝,有人陪,好像这大雪纷飞的冬日,也不是那么冷了。我向纪云熙道谢,他却有些羞赧。
我起先认为纪云熙是性格内敛,不善言谈的。谁想,他只是慢热,聊开了竟也风趣健谈,每每逗得我开怀大笑,若不是因为在宫里,得拘着自己的言行,我肯定笑滚到地上去了。
就在我俩聊在兴头上时,凌越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他站在被雪压低的竹叶下,身上和头发上都挂满了厚厚一层雪。
我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我和纪云熙说笑的画面,他又看入眼多少,只是瞥见他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黯然,神情落寞。我立马收敛起了笑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却已转身离去,背影那么孤单悲伤。
我连忙跟纪云熙告辞,追了过去。他走得极快,雪天路滑,我根本跑不动,走了几步就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凌越,你站住!”
我因为地面太滑,已经蹲坐在地上了。我也懒得起来,心里想着,他若是过来扶我,我就好好解释一番,他若是径直走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以后大家泾渭分明,再无瓜葛。
听见我似乎摔倒了,他这才停下来。转身看见我坐在地上,连忙又跑过来扶我。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胳膊上的一瞬间,我竟不争气地落下颗颗眼泪。他以为我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本想将我扶起的,现下竟直接将我抱起。
“快把我放下,叫人看见。”
“你的脚,无碍?”
我拼命摇摇头,他才将我放下,我低头擦干脸上的泪水,才敢抬头看他。他比五个月前消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我本想帮他拭头上的雪,奈何他比我高出一个头来,即便尽力踮着脚也够不着。
“我扶你回去吧。”我点头应允。
且不说雪厚路滑,有个人拂着会好走些,就是这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问他,站在这外面人多眼杂,不甚方便。
我并不敢叫他真的扶我,只是两个人并排走着,我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斗蓬,希望不要再滑倒了。雪还在下,短短几步路,两人头上都已经落满了白雪,我不由得想,“这便是‘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首’了吧?凌越,我们这样算不算‘白头偕老’?”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来我的住处,小念和两个小姑娘撞见了,我也只是说刚刚在外面有些崴了脚,这才劳动凌内侍送我回来的,我请他进去答谢一杯热茶。
小念送了一些热茶和果子来,这个死丫头,笑得让我有些心虚。等她们出去了,我才解了斗篷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