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眼瞧见,天生一副笑颜,从来都是喜气迎人的小哥,居然落下了两行热泪。
“小哥,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苦,能护家里平安,替哥哥们分担,我很开心。如果可以让父亲和哥哥们免于上阵厮杀,我情愿永远入京为质,即便是一直困在那高墙之内,也毫无怨言。”
“小和儿,小哥知道,你一直都是心怀家族,有着大爱的非凡女子,你在京都和江南推行女学书院的事,我们在塞北都听说了,一家人都以你为傲。”
“小哥,我曾经也犹豫过,自己这样强出头,到底对不对,我怕给家里惹来祸端。”
“不要担心,你且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如果是因为百姓谋福而获罪,那我沈氏一门宁死不移。我们祖辈四处征战,父亲一生镇守边关,不就是为了百姓安定太平吗?推行女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天下,也该有女子的一席之地了!”
我从未想过,一向看似对政事朝局漠不关心的小哥,居然也是心中自有沟壑,有着这样不同凡响的见解。
“小和儿,小哥知道,心一旦受了伤,无药可医治。但是,人不是只有爱人,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未尽的使命。振作起来吧,把那个人永远地放在心底,然后带着他的爱,好好活着,活得恣意,活得痛快。”
“小哥,我知道了,谢谢你。”
“傻丫头,谢什么谢,酒钱记得还我啊,我可不像你,现在财大气粗的,光圣上赏你的那些嫁妆,都够你吃一辈子了吧?”
“小哥有看上的,尽管拿走,我的还不是你的吗?”
小哥放下酒壶,使劲捏搓着我的脸,红着眼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水,笑中带泪地说,“时间真快呀,一转眼,我们的小和儿都长大了,再也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追着我,要我带她去扑蝴蝶的小丫头了!”
我的眼泪也突然就下来了,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是跟在小哥屁股后面的傻丫头,没有进宫,也没有遇见凌越,那样至少余生,我都是最快乐的女子。
小哥一看把我惹哭了,赶紧又笑着逗我开心。我扑在他怀里,靠在他的肩上,紧紧地抱着他手臂,“小哥,我想回家了!”
“好,小哥带你回家。”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书院的事还没有做完,我不能半途而废。你先回塞北等我们,替我和大哥照顾好父亲母亲,等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回塞北,再也不踏足这伤心之地了。”
“好,都听小和儿的。”
不知不觉酒劲上来了,我靠在小哥的肩头,渐渐睡去。等我一觉醒来,已不见了小哥的踪影。
纪云熙告诉我,小哥今晨已经启程回塞北了,以免夜长梦多,被人发现,生出麻烦来。
也好,小哥安全回去,我也就可安心些。
小哥走后,我重新振作起来,辗转于三个书院,忙得没有一点空闲,如此,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以商养学”的法子施行了一年后,总算有了些成效。书院池塘里养的鱼,可以根据习性不同,在不同的池子里,换一些不一样的品种,以保证四时之节,皆有肥美鲜嫩的大鱼,可售卖于酒楼食肆。
前山开垦出来的菜地,如今已经供给膳房,甚至吃不完的还可以送到见山书院和白麓书院。
第一批布做出来了,百姓们一听是书院的女先生和女学子们亲手养蚕缫丝制成的,瞬间抢购一空,已有成衣店预订了我们接下来一年的全部布匹。
羲元老先生每月在风致山庄开设一次讲学,无论男女,皆可入内听讲,如此大邺各地的学子纷涌而至。虽是‘山野寒舍’,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瑞兽园、曲水流觞、竹林幽馆等各处景致,每日游人络绎不绝,诗词雅集一场接着一场。
优先聘请了诸位学子家中的父母兄姊,来风致山庄谋个差事,无论是做轿夫还是打理山林,只要勤快老实,都是长久的活计。
远近的文人墨客、商贾名流,甚至是朝中的达官贵人,也成了风致山庄的常客。就连圣上也在纪云熙的陪同下也来微服私访,只是,我躲着未曾去见他。因着凌越的死,我近来都没有踏足那座宫城。
风致山庄已经成了一品居、清平坊、长乐坊之外的京都又一有口皆碑的好去处。
为了长久保持此等盛况,我将接下来分批邀请一些文坛儒圣和方外高人一一罗列。当然,要等到羲元老先生住腻了才行,有他在这坐镇,吸引人流的事根本不用愁。
林下风致,松鹤同长,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凌越,我会带着对你的思念,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担负起我的使命,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