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此起彼伏着男性雇佣兵们饱含醉意的粗鲁笑话,我捧着一杯已经放凉了许久的温果酒坐在吧台角落的高脚凳上,时不时回头看向木质报时钟的方向。
深夜时间还独自一人坐在酒馆的女人十分惹眼,有些喝大了的男人喜欢借着酒劲调戏人,落单的我自然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已经有好几个摩拳擦掌的雇佣兵举着酒杯过来吹了一轮口哨,只不过最终他们都止步于结罗的笑容前。
这些久经风霜的下流男人们很有眼色,与根本不懂武器好坏的外行人我不同,他们目光老辣,眼神频繁地流连于我与结罗之间。
——佩戴着拘束环的结罗在他们看来应该是相当锋利的人形,因此连带着对我这个所谓的教导者也忌惮几分。
报时钟整点报时,午夜来临。
我稍稍放松了一直绷着装高冷的脊背,垮下肩膀,苦着脸朝结罗勾勾手指,示意他在吵闹的酒馆里得靠我更近一些:“还要等下去吗?”
结罗弯下腰贴近我的耳边,他撑在桌沿的手臂近在咫尺,挽起的外套袖口卡在肘弯。
他的接近让我条件反射地绷紧了面皮,我木木地盯着他指尖到凸起的骨节的线条,耳边响起他向来开朗的声音:“不等了,现在也可以。”
我让他凑近的本意只是担心结罗听不清我说的话,没想到他回话的时候也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
好好的对话到底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我镇定自若地抬起手掌挡住侧脸,让结罗不要用他的脸对我进行近距离的攻击:“我明白了,那我们上楼。”
嘴上说着动身的话,身体却仍然死死地焊在高脚凳的坐垫上。我苦笑着收紧手指,最后闭上眼,把木酒杯里的低浓度果酒仰头一饮而尽。
见我如此,目光一直没离开我的结罗乖乖地和我保持距离,轻声:“老师,不用害怕。”
“这只是保险起见的试探,或许只是我多心了。”他语气平稳地安慰我。
战斗的本能刻入基因的武器人形怎么会有多心一说,被结罗这样安慰,我反而惭愧得面红耳赤。
我拍拍因为酒精发烫的脸颊,呼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走吧。”
在暴雨倾盆之前,我和结罗便已经赶回康特维特交付剿灭的任务。尽管那支节外生枝的短箭意图不明,但它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是三岁小孩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我被盯上了。
“能那么完美地隐藏行踪的人绝对不会犯下暴露的低级错误才对……总之,今晚暂时就交给我,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对方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老师并不是经验丰富的器育师。”
见我面露难色,纠结于要不要先躲一阵子时,结罗提出了率先出手的想法。
快刀斩乱麻,真不失为武器的想法。逃避确实不是办法,这可是在随时毙命都不意外的异世界,我皱起眉思考片刻,随后朝结罗伸出尾指:“先说好,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比起命令,和人形做约定这件事一定看起来很可笑。对于我伸出的手,结罗果然不太理解地略微歪着头,但他还是好好地同样伸出尾指,跟我的手指勾到了一起:“当然了。”
“我会听老师的任何话。”他弯着眼睛笑道。
我下定决心,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起身,与结罗对视一眼后,往通向旅馆二楼的楼梯走去。
虽然现在已过午夜,但对于因缇丝这座城市而言,夜世界才刚刚开始,现在仍然是夜餐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大肆喝酒谈天的雇佣兵们声音洪亮,恐怕楼上要是有什么动静都能遮盖过去。
靴子踩在木质的走廊上发出旧木特有的嘎吱声,我跟在结罗的身后,盯着眼前越来越接近的漆黑木门,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结罗将我紧张的模样看在眼里,他轻松地对我眨了眨眼,随后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握上门把的另一只手以一种极轻的力道扭开了门锁:“老师,接下来……”
“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叫。”
紧随着他句尾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左胸的刺青如同被点燃一般传来熟悉的微灼感,肾上腺素不可避免地激增,我抬手握住刀柄,然而身体控制权被剥离的感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鲜明,甚至到了意识都轻微模糊的地步。
木门被厚重的短靴回蹬至关上,伴随砰一声的巨响,黑暗中迎着我眉心来的一箭被结罗反应极快地抬刀格挡,反弹的箭矢深深扎进墙面,力道之大,如果被射中恐怕连头骨都不一定能保证完整。
我心惊肉跳,然而敌人不会给予我喘息的时间,连续快速的拉弓声响起,凌厉的破空声竟然从三个方向传来。
短箭,快速连射,甚至不畏惧狭窄的室内战……
“是短弓。”结罗肯定了我的猜想,他控制着我的身体扭身躲过接踵而来一支又一支的速射短箭,视线锁定在那个攀在被打碎的玻璃窗沿,正朝着我拉弓的健硕人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