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未遂。
这四个字就是一把由他毫不犹豫挥动的铁锤,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被撼在原地,不知所措,只留下本能让我紧紧地握住他带有旧伤的右腕。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竖着的相框,里面装着一张怎么看都别扭的合照。
它看起来是在莱米的高中入学式当天拍的,我对着镜头流露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在强颜欢笑,穿着校服的莱米则是神色冷淡地瞥向一侧。
两人之间的间隔足够容下第三个人。
我收回目光,用背紧紧抵住门板,面上维持着冷静的神色,心底里无奈的苦涩只多不少。
莱米口中的我与他是理应作为家人的姐弟,然而他看向我的目光并不像看待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反倒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一切都像一团糟:未知的梦境,不该出现在我梦中的弟弟,以及我和他糟糕的关系。
我仍然稍显昏沉的大脑短时间内无法处理如此过量的信息刺激,只能优先地从中挑选出与我而言是最紧迫的那个选项。
“莱米,你听我说……”
我伸出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执拗地与他对视:“我不清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实在是不像姐弟之间该说的开场白。
刚一开口我就立马后悔了。
然而话已经出口,我只能语无伦次地继续道:“我……我不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我很惭愧我对于现在的你一无所知,尽管你说我一直都清楚。”
“我之前可能不够关心你,也可能做了伤害你的事情。”
我绞尽脑汁地回想方才莱米短短几句的冷淡话语,努力地从少得可怜的信息量里凑出一个暂且合理的安抚来,“无论如何……伤害自己是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要用这种事情对待自己,好不好?”
“说教可以留到晚上吗?”然而莱米的眼神始终无动于衷。
他稍作用力地抬腕,便轻松地挣开我的手心:“我上学会迟到。”
“啊……对不起。”我回过神来,垂下手讪讪地道歉,“你快去吧。”
现在还在清早,想必没有谁愿意一大早就跟家人起这种冲突。
我连忙从门前让开,让他擦过我的肩膀出门,随后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跟在他身后,顺手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时间:“时间还早,要我开车送你吗?”
“不用。”
莱米的回应仍然冷淡,但我却松了一口气。
至少我和他的关系没有差到他会无视我的地步,比想象中要更好一点。
他路过客厅时顺手取下挂在沙发背上的校服外套,穿上的动作倒是跟我印象里他抖开斗篷时一样利落。
漆黑的立领外套左侧还别着汉字名牌,我辨认出这是我公司附近那所直升中学的定制校服。那是所偏差值很高的男校。
桌上热好的早餐微妙的是一人份,眼见莱米只是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就要出门,我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下了劝他多吃一点的话。
“路上小心。还有就是……”
目送他到玄关处时,我踌躇着,最后仍是不甘心选择继续方才那个讨嫌的话题:“你手上的伤……”
“看来姐姐今天真的睡傻了。”出乎我意料,莱米居然愿意回应这个话题。
他褐绿的瞳孔无光时更倾向于幽深的黑绿,玄关的台阶差让我得以与他平视。
他明明面无表情,我却不知为何从他被凌乱前发遮住大半的眼瞳中,读出些许自嘲的情绪来:“好吧,我答应你,暂时不会再做这种让你担心的事情。”
“在你想起来你本应该清楚的那个原因之前。”
……
…………
“告诉我,你刚才透过真实之眼,看到的是什么。”
掷出的问题先落在了一片沉默之上。
明明是彼此之间的对话,短弓和长刀却不约而同地岔开视线,又偏偏一同落在他们还困于梦魇之中的人类指导者身上。
结罗脸上开朗的神色淡了些许,但他仍旧弯着眼睛,呼出一口气后叹息般地摇摇头,罕见地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困扰的笑容:“你是故意这么问的,莱米。”
他单膝蹲下来凝视着她的脸,曲起食指擦去她眼角不知为何流出的泪水,稍长的黑发垂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遮去他垂眸时的神情。
“我什么也没看到。”他说道。
实话。
他居然敢说实话。
这个回答既算预想之外,也算意料之内。莱米沉默地注视着结罗替她拭泪的举动,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按上短刀,缠了防滑绳的刀柄触感冰冷粗糙,他忽而又松开了手。
直到长刀的手指从她被泪水沾湿的眼角离开,莱米才缓缓开口道:“你明明可以撒谎的。”